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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慊吏治胤禛嗟世路 恨不肖二次废太子(1 / 2)


x 康熙五十一年轮流蠲免天下赋逋诏旨颁下民心大快。当年山左大熟山右又报丰收麦子连垄接陌长势喜人江南米价降至斗米三钱。因怕谷贱伤农康熙又命海关总督将当年厘金全部用来籴粮。因此国库里虽然没了进项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安徽、苏北等易旱易涝省份盈库山积都是存粮。管着户部的胤禛除了严令各省藩司逐库查验险房漏屋防着粮食霉烂又与十四阿哥会商将陈粮分补口外各驻军调拨了大批燕麦、高粱、玉米等运往漠南蒙古贮存饲料。虽有胤祥等人帮着也忙得不亦乐乎。四月下旬康熙巡行热河又下旨从此滋生人口不再增加丁银“即以本年丁数为定额著为令”其实是永不加赋、轮流免赋和永不增丁银(人头税)三管齐下。胤礽本来就对这些政令一肚皮的不乐意眼见胤禛和留守北京的张廷玉干得兴头索性来个“奉旨照转”。凡有旨意属兵部就批给胤属户刑二部就批给胤禛胤祥照办。张廷玉却不似马齐无论怎样不满昏晨定省每日进毓庆宫请安出来便自到各部询问部务及旨意施行情形一式两份报毓庆宫和热河御驾行在。算来竟是把太子束置高阁体体面面地晾在了一旁。直忙到秋八月金谷登场几个忙人才松了口气。

九月初四胤禛接到谕旨皇帝在承德过重阳节节后启驾如天气晴好十六日巳时返回北京。这是毓庆宫转来的抄件不用说在京的亲王阿哥都有一份。胤禛和胤祥正在户部议事皱了眉看着谕旨道:“我很疑心太子爷压根就没看这诏谕迎驾是礼部的事我刚从那儿回来陈诜是尚书才上任不摸头绪罢了连尤明堂也没个动静。再说这一路关防驻跸圣驾回来安顿到大内还是畅春园?……怎么都没个章程?”

“谁知道他昏天黑地的每天做什么营生!”胤祥打了个呵欠道“上回我去毓庆宫王掞也在给太子爷讲四书‘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说得两嘴发干太子爷听了只是一笑说起诗韵来又说江南曲调无去声直隶曲调无入声什么四声三声论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王师傅气得脸这么长说:‘太子爷词韵声律您再精研比得过唐后主么?’说罢竟拿起脚走了。”

胤禛想象着王掞讲书口说手比胤礽听课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禁失声大笑起身道:“咱们去一趟上书房看看张廷玉什么想法。”

于是兄弟二人至西华门联袂而入从隆宗门进来直趋上书房时只见一个四品文官正在榻前小杌子上正襟危坐候见却不见张廷玉。胤禛看时却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鄂尔善便笑道:“是你在这里?衡臣呢?”鄂尔善早已站起身来一脸端肃庄敬地给二人请了安安详地答道:“张中堂在批本处已经去了有一会子了。”胤祥知道鄂尔善是御史里风骨最硬挺的一个太子更改贪贿官员名单独他一人连上三章谏止要不是言官身份早就罢官了因笑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又要奏谁的本?”

“回十三爷”鄂尔善略一躬说道“凤阳署理知府李绂境内出盗案兵部咨文安徽巡抚出兵弹压已过三个月。至今李绂没有将此案上报显见是讳盗规避处分。臣拟了个折子要请张中堂转奏朝廷。”胤祥笑道:“这弄到一个门里去了。你知道李绂是谁的门生?”鄂尔善看了两个阿哥一眼不冷不热地说道:“知道是张中堂的高足。惟因如此更应请中堂秉公处置。”

胤禛上下打量着鄂尔善三十多岁年纪略显修长的身材一身朝服熨得平平展展白净面孔上三绺漆黑的长须纹丝不乱三角眼中两颗大大的瞳仁几乎不见眼白十分干净利落——这么年轻的御史升官的心正旺竟然敢碰张廷玉的霉头——心下顿生好感因缓缓道:“依着我说罢了吧。这不是大事况且他也未必是故意的。廷玉素来没有门户之见每日忙得四脚朝天少叫他生点烦恼不好?”

“回四爷四爷的话臣不能奉命。”鄂尔善垂头一躬款款说道:“于皇上而言事虽不大可见李某人品;于百姓而言境内有盗案而不报容易酿成大祸不是小事;于张中堂而言愈是自己门生愈应严议为百官破除门户立一表率。”

胤禛盯视鄂尔善良久见鄂尔善从容地看着自己毫不局促慌乱心里暗赞:此人有大臣之风。遂点了点头说道:“我是随便说说。既然你觉得自己对按你的心行事就是了。”说着便和胤祥一同出来。

到了批本处胤禛才知道是施世纶来了。张廷玉正在这里和他攀话见他们两个进来忙起身笑道:“二位爷我还以为你们不进来了正预备办完事去一趟呢。这里老施来了都察院右督御史丁忧出缺我想请他主持一下老施正和我打擂台呢!”施世纶因久不见胤祥胤禛请了安扎手窝脚地还要磕头早是胤祥一把扶了起来笑道:“老货你倒结实吃得红光满面的!北京城有老虎吃你不成?廷玉你只管下札子叫他来!御史嘛清官不干谁干?”说得施世纶也是一笑。批本处几个司官见长官王爷像是要议什么事忙都夹着卷子到隔壁北房里办事回避。

“就在这里聊聊吧。”胤禛一摆袍子坐了张廷玉对面“江南按察使衙门受贿纵凶逃逸凶手在淮北偷银子拿住了。还有一个刑场上没杀死的也逃了在济宁养伤他的表兄举发也拿住了。看来江南冤狱比之北京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个蓝理剿匪误剿了良民错杀一百多人。蓝理征台湾时盘肠大战是个骁将。又事出有因有这功劳情分万岁免他的罪也还罢了。怎么治一个江南巡抚希福纳就这么难?张伯行奉部文去署理巡抚衙门听说他还不肯缴印?”张廷玉点点头说道:“希福纳是八爷的门人扳倒他得万岁发话。张伯行和老施差不多没有旨意没有太子宪谕只凭一纸部文济什么事?就是刑场上没杀死的那一位济宁道是我的门生也很后悔‘不该逞能’拿到的。”

吏治如此胤禛真有点哭笑不得。胤祥扑地一笑说道:“国家真没劲犯人拖到刑场上都杀不死!我就不明白监斩官是做什么吃的?还有验尸的!”

“阿哥爷们钟鸣鼎食哪里晓得世路上的事!”施世纶感慨地说道“上回刑部王尚书说大辟刑法不易作弊他也不知道刽子手也都是祖传世家。练刀工用宣纸铺案挥刀剁肉肉剁成饺子馅宣纸不许着一刀!刑犯家里打点到了一刀利落还要项下连皮;没塞钱的慢牛车走十八里才得死绝!像这样刑场逃逸的你瞧着他把人砍翻了肉血模糊煞是吓人其实筋络咽喉都没断。只要银子上下左右打点到刑场上照样砍不死——国家没劲十三爷说得不错!”

几个人闲谈了一阵施世纶因见张廷玉看表便起身告辞出去。胤祥便问:“衡臣眼见皇上就要回銮各处公务你得汇汇总儿。没见我们这太子爷任事都不管万岁回京看看七颠八倒的可怎么好?”张廷玉仰脸看看窗外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良久才说道:“我已回了太子爷。万岁爷叫马齐给我写信一切迎驾仪仗从简所以只叫了礼部尚书交待几句。倒是一路关防是要紧的万岁特旨发到武丹那里由武丹和善捕营调停部署。我们只用把自己的差使料理停当就行了。”胤禛胤祥这才明白康熙自己在热河已经把回銮的事安排周详。胤禛还想问问康熙回来居处思量了一下觉得多余便起身告辞。

“四爷十三爷”张廷玉起身送他们出来正要回上书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臣还想问件事。那件贪贿名单是在二位爷手里还是已经缴了毓庆宫太子爷那里?”

胤禛抬头看了看天稀稀落落冰凉的雨点已经洒落下来想了想答道:“名单是老十三草拟的太子爷改动了又交我看我没有再改就缴回了。是老十三送回去的吧?”“是我送回去的。”胤祥诧异地问道“这是规矩。怎么了?”

“没什么。”张廷玉一笑道“昨日陈嘉猷来上书房问名单在我这里没有?我说没有已经缴回。他还不信我拿了回执给他看他才没再问。”说罢身子一躬转身去了。胤禛沉吟片刻问胤祥:“你那里有没有回执?”

胤祥一怔随即笑道:“我从来不要这些东西我给了朱天保。这算什么屁事?我每日要缴几十个卷宗揣一叠子回执揩屁股用么?”胤禛再思量这事不是大事胤祥率性粗疏也难叫他和自己一样因见雨下密了便笑道:“看这天像要连阴的模样到内务府借件油衣该回府了。”

深秋季节淫雨连绵自过重阳后没有一日晴好时而豪雨如注时而飘洒若雾有时又像筛面均匀又细密地荡落下来京师大街小巷积水如潭在惊风密雨中起着连阴泡儿时聚时散浑黄的潦水缓慢地汇向街边的沟里淌进金水河和京西一带的海子里。在这凄风苦雨的寒秋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在官场民间悄悄传开:“康熙爷龙体欠安病得不轻!”

尽管大王与庶人不同风官民冰炭不共炉在执政五十一年的英主康熙身上大家都一致:都盼着康熙早日康复回銮。胤礽复立太子连连黜罚保举过胤禩的大臣弄得人人心慌意乱不遑宁日康熙一旦晏驾接踵而来的大变不问可知因此人们便走门串户冒雨拜谒长官门生请见座师打听信息。百姓们则又是一种办法有的请缙绅出面到庙里唱戏明是恳乞停雨放晴暗里乞求福祐康熙平安能再保几年太平日子大觉寺、白云观、圣安寺、法源寺、天宁寺、大钟寺、智化寺、东岳庙、牛街清真寺、檀柘寺等几十处寺庙观赏络绎不绝的都是顶礼膜拜的香客请求神佛保佑“康熙老佛爷万安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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