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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敞怀(1 / 2)


菜都上齐了,言将军是典型的?北方口味。特别是曾经?他在幽州、荆州驻扎过几年,之后?又在高丽打了几年仗,将高丽驻扎的?英法?军驱逐出去,所以桌上的?菜也有些偏东北地区的?口味,走的?就是生猛实诚盆盘大的?路子?。

山光远还没来得及重申自己真的?喝不了,就瞧见言实将军已经?拿了个玻璃盏放在他面前,一壶温酒倒进去盈盈满起来。

山光远:“我真的?喝不了。”

言实看他,二十出头的?年轻将军,矫健高大的?筋骨立起官服曳撒上飞鱼锦绣,两膝撑起贮丝罗纱的?密褶,膝澜上蛟鱼飞云如扇面。这样不怒自威的?模样,却推脱说一口也喝不了,言实是怎么都不信的?。

言夫人还是道:“有些人就是天?生肝脏不解酒气,喝了一盅就脸红的?。自家人也别劝酒,喝一杯是个意思?就行。”

山光远看着那?一杯便犯愁。

他面上不显,言昳却看得出来,俩人连着坐,她看着他笑?。

各人落座,言昳和山光远都算是无?父无?母的?外人,却团团坐在桌边,聊起来像是一家子?。言家并没有政事、要事不上桌的?规矩,因为全家男女老小都愿意听也听得懂。

奴仆开始布菜,言实就着酒,跟言夫人说起鞑靼南下作乱的?事,言夫人果然听了没几句就懂了:“说来,京师附近能?打仗的?,没私兵的?,没在明面上跟哪个富商有亲戚婚姻的?,跟公主走的?不近的?。满足这几个条件的?也没别人了。就你和山小爷了。皇帝也怕鞑靼南下,卞宏一不出兵,也是调虎离山之计。”

雁菱点着筷子?,一边拿馒头夹着腌菜炖肉吃,一边道:“皇帝虽然也说不上多信任咱们桌上的?人,但他更?不可能?去信蒙循、信郎哲彦那?些兵阀吧。皇帝怕的?是,咱们前脚去了西北,公主跟卞宏一关系好,把咱们摁死?在那?儿,或者?是直接奔袭京津了!”

言昳给她盛了碗汤放在跟前,道:“所以说让阿远在冀地顺德府建军,就相当?于是把阿远夹在皇帝和卞宏一之间,然后?让阿远从顺德府迎击鞑靼,也能?包抄卞宏一。这想法?早个十几年就好了,阿远才带兵几年,建军也弄不出来几千兵力。卞家在山西耕耘近二十年啊。阿远是硬壳的?鸡蛋,却也不能?往石头尖砸啊。”

言昳说这话的?时候,言实看向山光远,轻声道:“其实倒也不算是完全没基础,三年前他曾在宣府镇因迎击鞑靼组兵三千。后?来在蔚县又因当?地兵力不足,自己招兵练兵两千余人击退了当?时游荡的?匪团。这两支,都在冀地。”

言昳只喝汤并不接话。

山光远如果贸然答应下来去河北顺德府紧邻着卞宏一建军,卞宏一感觉受威胁,必然按捺不住对他出手,俩人死?斗,皇帝在背后?的?京师就安心?了。

言实是传统将门出身,一颗忠君爱民之心?掩藏在现实的?尘霾下,他骨子?里还是会优先考虑能?否襄护深受鞑靼侵害的?百姓。

但言昳毕竟上辈子?经?历过很多风波,她太知?道言实将军冲锋陷阵,后?头有多少人想捅他后?背,将他分食。前世?言家一门的?凄惨下场,便是验证。

山光远一贯是心?里想法?很多嘴上不说的?性格,言实这么说,他只端起酒杯,道:“还是要再看看皇帝具体要怎么分军给咱们。”

山光远抿了一小口,那?小小玻璃酒盏在他粗粝薄茧的?指尖,像萤虫翅膀似的?亮薄。他仰了一下头好像豪爽的?喝了不少似的?,言昳瞄了一眼他放下的?杯子?。

还剩一半呢。

她胳膊肘碰了碰他,斜眼小声道:“你胃疼吗?”

山光远没想到她还记挂着,嘴唇抿了一下,放在桌上的?手指蜷起又放开,摇头:“没。我不要紧。”

元武以为他喝完了,果然又起身要斟酒,言昳拿了个新杯子?向元武讨酒喝,笑?道:“好呀,我都闻到了,这是上好的?运城桑落,就给我吃米酒这种过家家的?玩意儿,不给我一口好酒吃。”

元武笑?:“这么能?喝啊?那?别贪杯,先尝一点罢。”

言昳端了半盏清酒,刁蛮似的?将带原先自己的?酒糟的?桂花米酒,塞给山光远:“太甜了,我吃不完了,也别浪费,你喝了吧。”

巴掌大的?温热瓷杯塞进山光远手里,上头还有个不显眼的?胭脂唇印。山光远觉得这杯子?烫手,明明言家人都已经?聊起了韶星津组建士子?共进会,他却总觉得所有人都在打量他、揣测他会不会吃这米酒。

他确实想多了。

言昳都没注意,小口喝着桑落酒,说起:“咱也不能?说他跟韶骅反着来,组织起各地士子?要求皇帝改革,就是卖爹求荣。说不定是人家韶家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我管这叫对冲。”

她说罢,就瞧见山光远跟把米酒往嘴里倒似的?,一抬手,飞也似的?把杯子?往嘴边一贴,一口就给吃干净了。

言昳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唇痕,只纳闷:……米酒还搞得跟谁跟你抢似的??

言将军是下定决心?也要出兵鞑靼,言夫人虽然是个更?注重小家的?,但知?道拦不住他也理解他:“这次不论怎么说,我们都要跟着去的?。涿华都已经?二十三了,不可能?再只做兵部的?文书工作,就因为你的?离家,耽误了他施展抱负。”

言夫人抬杯对雁菱:“雁菱在军校再怎么学,也不能?有实际战役更?好的?老师。既然一家子?都是要闷头在当?兵这条路上走到黑的?,那?真就是死?也死?一块去!”

言实无?奈:“说这死?不死?的?做什么!我跟鞑靼交手这么多年,只是此行后?路难办,不是说就会死?在战场上!快呸。”

言夫人盛粥:“咱们家不信那?些,你们爷们都能?活下来不是靠求神求仙。我也都认了,你不让我跟着去,我就找皇帝闹区。好歹我一个诰命夫人,还进不了宫门吗?”

言实看她盛粥盛出了磨刀霍霍的?气势,连忙接手:“我也没说不行,我什么时候拦得住你啊!”

年轻几个看这中?年夫妻俩斗嘴,也笑?了起来,各自转头说话。言昳问雁菱知?不知?道白瑶瑶如今在韶家过得怎么样,言涿华跟元武聊起来兵部某位高官跟富商联姻,只有山光远一个人呆坐着,看着手里的?杯子?不说话。

……这米酒是不是被言昳下了烈酒?

他怎么有点…上头?

后?来一家人又移桌去院中?赏月吃果子?,言昳余光瞧见元武又塞给山光远一杯酒。他也不知?道是胆子?肥,还是人已经?傻了,竟然在桌边笔直坐着,只像个庙里的?关二爷。他盯了一会儿杯子?,忍不住低头喝了一口。

言昳明显看他品了一下,而后?又喝了一口。

言昳气:我可帮你了,你要自己灌自己,没人管你!

她也不知?道山光远喝了多少,至少言夫人轰他们去睡觉的?时候,山光远看起来还是神色正经?能?自己走路的?。

言昳还是想回?去,言夫人却不舍得她,百般挽留,甚至说明儿早上做豆花米线和炸鱼。

言昳咂咂嘴,觉得都住了十来天?了,也不差这一天?了。

山光远则住到元武院里空着的?客房中?。

轻竹陪着她,言昳也能?住的?舒服一些。屋里床铺都是熟悉的?,言昳擦洗之后?,拿热巾子?敷着脸,仿佛还没从夜里热闹欢喜的?氛围里脱出去,跟轻竹聊问她最近管的?察哈尔铁厂的?事情。

俩人把焦炭水洗炼钢的?事,掺着护肤养头发的?事儿,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讲,也不注意时间。聊到后?来主仆二人都坐不住了,轻竹吹了灯,二人一边睡床,一边睡榻,都躺着,降下来床帐,偶尔说几句话。

轻竹忽然困顿道:“真好……在外头愈发知?道二小姐的?不容易,总觉得别人都要恨我都要算我。反倒想想,跟您在金陵那?几年,好像什么事儿都问您就行,我好像个每天?乐呵的?大傻子?……”

言昳枕着露在外头微凉的?胳膊,正要接口,就听见轻竹那?头传来咻咻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过去了。

言昳半晌,手指敲着背面,怀念的?笑?起来:“我也想金陵的?时候。心?野,但是要管的?事儿没现在多,虽然我讨厌白府,但也算得上家。李月缇总在小窗前点粉绿灯罩的?煤油灯看书。阿远总在格窗架子?前站着,影子?会落一个轮廓在屋里……”

她看着地面上菱格的?月光,有种疑是地上霜的?闲情,就忽然瞧见一个影子?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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