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中此刻似乎回荡着一股声音……杀他。
但这还太远了。
于是，惠安帝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地伸手，看上去像是要去拉住谢昭清。
黛黛眨了眨眼。
在这一刻，她像是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和空气，看到惠安帝喷涌的负面能量，铺天盖地的朝着谢昭清而去，像是把他拖向那个可怕的人身边。
谢昭清试图挣扎，但他已经提不上任何力气。
猛然间，他明白过来，他身上的香就是为了防止他逃走的。有人要杀他，甚至不惜让惠安帝亲自动手。
意识到这一点，他抬手想要将黛黛抛开。
然而，惠安帝的手指已经到了他面前，带着腐朽的杀气。
电光火石之间，黛黛猛地闭上眼，身体的反应快过思考，她下意识咬上惠安帝的手指，甚至顾不得会被殿内的其他人发现。
小小的牙齿碰到手指的那一刻，一道看不见的暗红至极的浓稠能量从惠安帝手中涌出，极黑，极暗，含着陈年累月的腐朽。
然后，一切都停顿了。
惠安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何就站了起来。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谢昭清，有丝惊愕，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得谢昭清何时来到他面前。
“刚才怎么回事……”
他话刚说话，就意识到手尖的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父皇……”
谢昭清打了个寒颤，后背全是冷汗。
他咬牙后退一步，接着低头弯腰的功夫，偷偷看了眼已经陷入昏迷的黛黛。
那一刻，他脑中空白一片，等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胸口。
惠安帝抬起右手，看见无名指上有个小小的月牙。
殿内，五皇子和八皇子低头不语，李忠仁还在安慰角落里捂着嘴哭的九皇子。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
惠安帝重新坐回椅子上，撑着头好似在冥思。
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有惠安帝自己清楚此刻他的震惊。
他知道自己老了，尽管不想承认，但他能感受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成日里像是被这凡世束缚住，有时只有靠国师的仙丹才能获得片刻轻松。
但此刻，他却感觉绑在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没了。
惠安帝像一个被松去锁链的人一般，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欣喜地，感受着久违的轻松。
简直比吃了那仙丹还舒服。
李忠仁打量着惠安帝的表情，心里嘀咕着：“……陛下看样子心情很好？”
他看了眼还站着的谢昭清，提醒道：“陛下，六皇子还等着您问话呢。”
惠安帝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谢昭清。
神思清醒了，他发现眼前的儿子十分陌生，祈福那夜匆匆一瞥而过，没能让他看清。
此刻再看，样貌倒是俊俏，眼睛像他母妃，眉毛像朕。
一点一点看过去，惠安帝都快忘了自己为何不喜这儿子。
听说谢昭清已经十几日没来甘露殿，惠安帝也不打算难为他，随意问：“近日都在做些什么事，为何几日都不出门。”
谢昭清顿了顿，脑中闪过黛黛的脸，然后露出一副随意的模样：“回父皇，在养鸟呢。”
“养鸟？”惠安帝忍不住黑了脸，暗道没出息，但一想到谢昭清病了那么久，养只鸟也没什么。
便又问：“可读了什么书？”
“父皇，没读多少，”谢朝清像是被问得不太好意思，目光有些闪烁，“儿臣有些晕字。”
台下八皇子忍不住笑起来，就连胆小的九皇子都目光崇敬地看向谢昭清。
在父皇面前，居然还能这样。
惠安帝这下是真的被谢昭清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气到了，听得直头疼。
“晕书就找个太医瞧瞧，要是没太医，朕去给你请，不许再做出这幅样子，丢了皇室的脸！”
原本就学得晚，听淑妃说气跑了不少先生，还不用心，凭白给人笑话，惠安帝一想，深觉丢不起这个人：“李忠仁你再去拟个旨，让……楚颂去教他，十七岁还没能从书房出去，丢不丢人！”
楚颂？
那个当了两任太子太傅，几乎已经不收任何弟子的楚颂？
这下不仅八皇子愣了，连谢昭清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
有这楚颂当老师，就算再废物的一人，天下学子也能看在楚颂的面子上不会难为他。
殿内寂静无声，惠安帝出口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李忠仁愣完后，连忙应声出去了。
五皇子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八皇子似笑非笑看了眼谢昭清，对他轻声道：“六哥今日怎么这样儿的好运气，九弟都被父皇骂哭了。他倒好，居然被父皇轻轻放过了，还得个这么好的赏赐。难道去净池里泡一次，还能驱驱晦气？”
五皇子面无表情：“事在人为。”
八皇子笑了一声，自然懂五皇子在说什么，谢昭清都十七岁了，此时要拜楚颂为师，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就是今日父皇表现得有丝奇怪，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彻夜难眠。
*
从甘露殿出来，谢昭清揣着黛黛回了清漪宫。在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绷不住脸上的表情，匆忙将黛黛拿出来，小心放在软垫上。
还好，软乎乎的，还在动。
“黛黛？”
软垫上的小人微微睁开眼，脸上的笑傻乎乎的，像醉了酒，两颊一抹红晕隐隐有扩大的迹象。
谢昭清摸摸她发烫的脸，用湿毛巾给她擦擦。
“今日的事是你做的吧。”他轻声问，声音有丝颤抖。
黛黛又睁开眼，神色懵懂，呆呆地看着谢昭清，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房间里很寂静，谢昭清捏着手中的毛巾，力度大得几乎要将毛巾扯破。
很久，久到小床上的小人再次睡了过去。
谢昭清闭上眼，轻声说：“谢谢。”
*
自从吸了那个首领的负面能量后，黛黛感觉自己似乎飘在天上，所有的东西都是软绵绵的，还有无数的珍珠，黄金跟着她一起飘荡。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她甚至听见谢昭清说给她盖一件金屋子住，让她忍不住沉迷在这个梦里不愿意醒过来。
呼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那种感觉中脱离。
然后，睁眼就看到一只黑着眼眶的谢昭清——还是放大版的。
黛黛：“……？”
她鼓起来脸，然后抽出小叉子啪一下打到他的脸上。
熬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等到小人醒过来的谢昭清忍不住流泪。
他摸了摸脸，退后了一步。紧接着，他就发现小人身上出现的变化。
“黛黛，你长高了？”
谢昭清握着小人，表情不可置信。
充分的证据就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单手让小人躺着了。
谢昭清怀着不可名状的心情让黛黛站起来，对着之前墙上的一条线比划了半天，才终于确定，小人真的长高了，而且有半个指节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