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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1 / 2)


梁昭读的是《海上花列传》。

一本写老上海烟花地的书。那天窦太太说《繁花》,梁昭突然对这类吴语小说产生兴趣,就买来看。只可惜注意力大不如从前,读得十目一行难消化。

临睡前一秒,才读到洪善卿一行去堂子狎倌人。

书里,赵朴斋和倌人陆秀宝打情骂俏,一手伸进她袖子里,被秀宝护住胸.脯格开。一旁张小村见状讥讽道:

“你放着‘水饺子’不吃,倒要吃‘馒头’!”

很风月很风情的场景,动作与对白都是。梁昭觉得好笑但也如鲠在喉,与其说娼.妓是个严重脸谱化的客体,倒不如下作点说,在许多男人的眼口心中,

女人都是如此脸谱化的。

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玩味女人,从身体再到心。

不过,有?心理阴影的人看什么都是阴影。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昭都抵触这种亲昵,即便性是上帝造物时赐予我?们的天赋,体会?苦乐的一种渠道。

但她始终难忘车祸那天,殷红的血流是如何从身体里汩汩流出,洇成大片腥气。未成胎盘的生命就这么夭亡,化鬼或化魂,也化作无数场梦魇里的质问:

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

就算这真是报应,该中招的明明是你。

那血肉模糊的记忆,太痛了,仿佛她在某一世粉身碎骨过。

而触发记忆的开关就是一切的源头,性,梁昭才不肯顾岐安碰自己。甚至是洞房那晚,临门一脚的关口,她忽而说些败兴又致郁的话,问顾岐安看没看过《黑猫警长》。

兴头上的人怪她不专心,声音也变了调子。但梁昭一直清醒,乃至于淡漠,她说这部动画片有?一集堪称童年阴影。

螳螂新婚夜,公螳螂死了,你知道谁杀的嘛?

母螳螂。

交/媾结束母螳螂就要吃掉公螳螂。这是他们种群的献祭习性,为了更好地繁衍下一代。

性以及繁衍究竟有?什么意义?连低等动物都在仪式化地警醒我?们,凡为此沉溺,必将付出生命。

暗.黑且阴恻的一段题外话,像盆冷水,彻底泼熄某人身体里的火。

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毁了。此后好多回亦如是,除非有?且不止一方醉了酒,总之,倒塌掉理智才敢交付身心。

而眼下的漏夜灵魂时刻,梁昭理智清醒极了,出口的话自然是拒绝,“这么晚才下班,你不累吗?睡罢。”

身后人一半气馁一半浮躁地叹气,呼吸就微微喷拂在她后颈。

二人前襟贴后背,被窝因?为加塞了一份体温,逐渐暖和起来。被子白日里才晒过,有?一股子蓬松且干燥的日光味,再加上梁昭身体乳的淡淡芍药香气,中后调很温柔,也很催眠。

偏偏中途闯进第三种味道。属于顾岐安身上的男香,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梁昭不止一次嫌弃过,不好闻,像黄梅天下着雨的闷湿感。

他还是照用。或者说,你的好恶对他没什么参考价值。

空气就像暖冬天淋了场阵雨,湿答答挂在心头的枝丫上,一时难干。梁昭背对着某人的心跳,睁眼愈发精神间,颈后的呼吸倒是愈发绵长了,沉且匀称,倒数入睡。

她才如蒙大赦,身体从紧绷到松泛,岂料正想逃脱他臂弯之际,有?人忽而揭开假寐的伪装。冷意的唇与绵密气息齐齐钉住她颈椎,轻轻浅浅地尝与舔。

梁昭后颈有?一枚咖色的痣,位置大小都将将好。素日里披发不见,连惯会调.情的顾铮都不曾发觉,倒是顾岐安,从他们第一次就“开拓”了这里。

这个未知领域,也是轻易让她战栗动情的机关。

顾岐安已然抛弃全部的温存技巧,急促又?轻狂,从那枚痣攻陷到耳垂,烈烈的气息笼过来,“我?没有很累,也许你能让我?更累。”

“我?做不到。顾岐安,求你,睡觉罢……”梁昭娇滴滴的口吻,自己都未必听出来。

“但是你躺在这里,本身对我就是种威胁。”说罢就翻身而上,双臂撑在她两侧,低头来吻她。追逐与勾勒都很野蛮,或者是原始性地告诉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该有多美好?

你也很安全。不会?再来一次鬼门关徘徊的经历,不会?见到任何血淋淋的东西。

顶多是于快.感那刻濒死一阵,而那不过是正常的征象。正如我?们吃饭会有?餍足感,睡觉会?有?极限,上帝给我?们定下严谨循序的生存规律,短暂的窒息,是暗示快乐终有?尽头。

并非是叫你从此因?噎废食地戒断。

落针可闻的卧室里,只剩暖气与窸窣的摩擦声。梁昭起先是躲,敌进我?便退地躲。

结果躲不过饿久了凶猛扑食的人,像深海鲨鱼直接嗅着她血腥来的。一记温甜并乖张的吻,同时,梁昭后退的脑袋重重撞上床头。

“啊……”疼到眼角挤出泪花。

顾岐安抬手去揉,也徐徐护着她后脑回到枕上,“这怎么办?要不我?揍揍它?”像哄小孩,嗓音里也满满笑意。

不得不认,他床品一向很nice。

至少在生理上鲜少弄疼你,给予的也近乎全是享受。

梁昭眉头一绞,报复性地拿额头撞他下颌,“显然是你贼喊捉贼在嫁祸它。”

“嫁祸也不至于。好歹是个主犯与共犯的关系,用‘顶包’更恰当。”某人按住她的躁动不让动,言语是狡辩也是撩拨,“就好像此刻,你也脱不了干系,算是个纵火的共犯。”

话完,人畜无害地用牙尖来咬她锁骨。

意识渐渐崩塌的人,被这一啃,激灵得像雪扑簌簌掉落。

“顾岐安,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一张结婚证,就是免死金牌,就能对我?为所欲为?”气力太悬殊,梁昭只能言语进攻。她活像个溺水的人,而他埋在襟口的脑袋是稻草,她双手攫扣着拨起来,掌心里的发尖扎扎的。

“不要轻易把话题扯到结婚证上来。”

暗色里,顾岐安无比严肃之貌,他说你这个逻辑和动不动以离婚相逼没差。

“可是我有?没有说过?今晚不想。不想就是不想。”

如果之前,梁昭说这话是十足强硬,当下就是一半一半。瞳孔也有?了微弱变化,顾岐安视角来看,就像只傲娇臭脾气的猫,你把一盘肥美的鱼放到面前,她明明很馋,但依旧要昂头踮脚地走开。

从来口是心非,抑或不给他看脆弱一面。被子底下,顾岐安拿膝.盖顶分她双.腿,眉眼在上,认真有?耐性地看着她,看着她矜贵的面具一点点消失殆尽,再抓住她五指,送指尖到嘴里,梁昭麻得浑身发抖了,“你知道上一次是几个月前?我?肯定会?疼。”

“不会?。我?有?分寸。”

“有?个屁分寸。”

这么冷冷嘟囔着,戳中了某人笑点。鼻腔里发出来的笑声,像绒毛挠着空气,以及她耳膜。

梁昭还在失神呢,顾岐安在她身子两侧的手就将她往下一扽,“你干嘛?!”睡袍簌簌擦过被单,她猛地失重般跌向他,下意识环住他的瞬间,是互补也是契合。

梁昭左侧腿上还有?一道疤,窄而狰狞,活生生见证着那次车祸的惨重。某人规避着触碰它,视线从昏暗里钻出来,梁昭听到他撕咬包装的动静。

而拆封之余,他还能用手为她预热,“都洗干净了,也不会?疼。这就是我指的分寸。”

随即,把那些碍手碍脚的玩意都扔出被子。梁昭急急低呼,“地上不脏啊!”

“大不了洗就是了。”

“顾岐安你个死混蛋。”

毫不心软的怒骂,被他垂首衔走。

接纳的一瞬间,二人齐齐呵/叹出声。于梁昭,是叹有惊无险;

于顾岐安,就是久渴的旅人终于找到一口古井,即便那份紧仄疼的是他,

也忽而刹不住般地暴戾起来,冲击力道崩坏性疾速。静夜里,撞碎她一道道哀怨的吟/哦,他再贴耳要她细细听,这房间里除了空调换气的嘶嘶声,每个角落每处缝隙,

都是梁昭最真实的反应,

“越劝,我?只会越凶。”

……

顾岐安下颌上坠坠的汗珠,终于掉到梁昭眉心的时候,一切息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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