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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欺骗(1 / 2)


方云谏实在被气狠了。

愤怒之中,又带一点审视。

他并非怀疑男友什么。从头到尾,方云谏都不觉得策划书泄露一事与庄晏有关。

这份信任中,七分是感情用事。另有三分,算冷静思索。

还是那句话,世人做事不过为名为利,把他整垮了对庄晏有什么好处?

让他生气的,是庄晏此刻的态度。

庄晏的确温柔体贴。可这份温柔体贴的背后,是一份高高在上。

好像他用“面子”替方云谏摆平麻烦,方云谏就应该对他多有?感谢。

此刻,方云谏与庄晏对视,看到对方皱起的眉毛、意外的神色。

庄晏面上的笑意收敛许多,眼神渐淡,说:“我昨天回来,就见你在喝闷酒。你说你被开了,之后就什么都说不出。我关心你,找人问情况——”

方云谏打断他,说:“我不是说这个!”

庄晏看他。

方云谏觉得自己陷入一团乱麻。他一面告诉自己,“那是你男朋友,他的确是出于‘善意’”……可笑的,完全不把方云谏的意愿放在眼中的“善意”。一面强迫自己继续用平缓语气说话,“庄晏,我知道,你是想要帮我。”

庄晏听到这里,嘴角弯起一瞬,但笑容很快消散。

庄晏问他:“但是?”

方云谏:“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的不是‘不起诉’,而是洗刷污名?背着这个泄露策划书的名声,我以后还能在海城大公司找到职位吗?我……”

他身后往后一点,靠在椅子上。

方云谏的嗓音低了很多,说:“我没有你的‘运气’。能走到现在,我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但现在,我做过的一切,就这么被摧毁了。我想要找到摧毁这一切的对象,可你呢,你竟然帮对方砌一块砖。庄晏,你不能这样。”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花了好一会儿,总算让呼吸平复。

方云谏告诫自己:到这种时候,你不能逃避。要面对,才有?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他把手放下,大脑飞速转动,思索要如何挽回。

早晨的思路没有?错。监控,证据。

他想了片刻,面前的粥米渐凉,只是方云谏完全没有?胃口。

他心烦意乱,视线偶尔落在庄晏身上。

在察觉庄晏似乎一直在看自己时,方云谏又仿佛被烫到,匆匆挪开视线。

他想说一句“你吃吧,不用管我”。可喉头干涩,难以讲出。

这当中,庄晏倒是开口了。

庄晏看他,拢起的眉尖一点点松开,说:“云谏,我当然相信你——但是,你真觉得上法庭有用吗?”

方云谏瞳孔一缩。

庄晏笑了声,说:“你是有怀疑对象了?”

方云谏不讲话,默认。

庄晏淡淡说:“是谁?”

方云谏依然未开口。

庄晏眯一眯眼睛,说:“你不相信我了?”

方云谏下意识想说:我“相信”你的话,你又要怎么自作主张?

但他还是揉一揉眉心,把自己早晨那番推断讲出。

庄晏听着,似是思索:“你说的也有?道理。”

方云谏没忍住,还是说:“但是?”

庄晏看他,“你不觉得,现在的状况,对你找到‘证据’也有?帮助吗?”

方云谏一怔。

庄晏说:“对方做了这种事,一定?会对你多有?防范。”

方云谏想一想,认同:“对。如果我这会儿再去公司,肯定会引起李经理的主意。监控室那边,他没准也已经做好准备——我能直接报警吗?这也不是小损失了。”

庄晏说:“你确定公司的监控一直开着?”

方云谏沉吟,实?话实?说:“应该吧?这不是有条例要求吗?”

庄晏说:“所?以,你不确定。”

方云谏默认。

庄晏说:“如果你们那位孙总决定起诉,你一定?会鱼死网破,对不对?”

方云谏无意识地舔一舔嘴唇,承认:“对。”

庄晏:“所?以,我打了招呼,这位李经理,反倒有?可能放松警惕。”

方云谏不得不说:“没错。”

庄晏:“像是现在这样,对方放下对你的防备,才有?可能露出破绽。”

方云谏心想:所?以,我还应该感谢你啦?

庄晏看他,视线温柔平和,低声说:“云谏,我只是想要帮你。”

方云谏沉默。

庄晏说:“我昨晚是想,如果你真的陷入一场官司,那一定?非常心力憔悴。相信我,我没有其他想法、目的。”

方云谏张了张口。片刻后,吐出一口气。

他道歉,说:“我刚刚态度不好,抱歉。”

庄晏摇头,说:“你遇到这种事,难怪压力很大。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放松一点。”

方云谏听出男友的话外?之音,说:“你有?办法吗?”

庄晏笑一笑,说:“有?些事情,由你出面,可能会遇到麻烦。我出面,就会方便很多。”

方云谏哑然。

他说:“可……”

他刚刚还在觉得庄晏“高高在上”,到现在,又要用上这份“高高在上”吗?

庄晏说:“你不要多想。我们在一起了,你可以依赖我一点。”

方云谏叹道:“感觉很奇怪。”

庄晏笑道:“有?什么奇怪?如果是我遇到麻烦,你难道就不会帮我了吗?”

方云谏一哂,回答:“怎么可能?”

他释然。

庄晏说:“那不就对了?”一顿,“马上快要过年。正好,这两天,你也休息一下。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初阿姨给咱们做得那顿饭,味道很好,可当时我心里很乱,没仔细吃,太遗憾了。”

方云谏听着这话,心思飞远一些。

他先?说:“我之前原本也不算忙。”停顿片刻,笑道,“那今年年夜饭,就按照那天的来?”

庄晏看他,似十分惊喜,笑着点头:“好啊。”

方云谏又说:“公司那边……”

庄晏看一眼手表。

方云谏止住话音,意识到,差不多是庄晏出门上班的时候。

庄晏抬头,说:“你这个月的工资结了吗?”

方云谏摇头:“没有。但离职手续办好了,说是最近财务那边抽不出空,让我年前再过去一趟。”

说来也不剩几天。

庄晏说:“好。我会尽快找你们的老板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但最近时间比较特殊,具体的,可能会排到年后。”

方云谏说:“嗯,我知道。”

庄晏看他,笑道:“你不要着急。昨天打电话的时候,除了‘不起诉’之外?,你们那边的人还答应我,恒信不会刻意宣扬这件事。虽然日子长了之后,下面的人可能乱说话。但至少短时间内,消息不会流传出去。”

方云谏哑然,点头:“好。”

庄晏站起身,说:“那我先?去公司了。”

以往的清晨,总是两人一起出门。

今日却不同?。

方云谏对自己“无业游民”的身份颇不习惯,送庄晏离开之后,只觉得空空落落。

他犹疑着,在屋子里晃荡一圈,先?把餐桌收拾了,而后嗅到自己袖口的红酒味,干脆去洗澡、洗衣服。

这一番折腾下来,看时间,也不过九点多钟。

没有男友、没有工作。

方云谏沉思片刻,环顾四周,干脆挽起袖子,准备做一件新年必要之事:大扫除。

屋子里家具不多,按说会好打扫。偏偏空间太大,虽然平日也有?简单清扫,但抱着“大扫除”的心态去看边边角角,方云谏还是找到很多藏污纳垢的地方。

他沉浸其中,很快消磨了一天。等到晚间,庄晏回来时,方云谏未刻意说什么,庄晏却说:“感觉今天有点特别。”

方云谏挑眉,庄晏笑道:“我原本想着,要和之前那次一样,和你分分工。”

方云谏好笑,说:“不用。我既然没事,就多做一点。”

庄晏听着,没有接话,而是说起:“今天的汤很鲜啊,炖了很久?”

方云谏看一眼碗里的排骨,回答:“对。”

庄晏咬着玉米,说:“我有?一个比较违法乱纪的想法。”

方云谏挑眉,庄晏说:“如果日子可以就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方云谏笑了下,“你把我当田螺姑娘啊?”

“田螺先生,”庄晏纠正,“我可以给明天点菜吗?”

方云谏笑道:“可以。”

庄晏说:“好。我想吃番茄牛腩。”停一停,看着在手机上记下“菜单”的方云谏,到底还是补充,“你放心,我也就是说说。”

方云谏没有抬头,嗓音却还是显得轻快:“说说?什么?”

庄晏看他,半晌后笑一下,“没什么。”

方云谏的“田螺先生”生活正式开始。

回顾此前二十六年人生,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不用考虑“目标”,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他需要做的,仅仅是每日晨起后想想白日要吃什么。

时间被骤然放慢。一天二十四小时,睡眠占去三分之一,家务也用不了多久。余下的空闲,多是庄晏不在家的时候。方云谏懒散地晒了两天太阳,到底觉得不适应,于是打起精神,考虑是否可以利用这段空闲时间考个证。

他有?事可做,庄晏似乎也觉得乐见?。

因庄晏总是繁忙,方云谏心里也有?谱,知道男友给自己承诺的时间是年后,所?以他并不心焦。

转眼一周过去,他再去恒信结工资。按照庄晏的说法,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幕后黑手放松警惕。

方云谏谨记这点。

临出门前,他特地在镜子前占了半天,琢磨:自己是不是应该看起来更憔悴一点?

只是最近几天,虽然心头仍有?忧虑,可他实?在是吃好睡好。不说荣光满面,也是精神焕发。

方云谏抽了口冷气,无奈地拍一拍面颊,凑合着出门。

恒信是大公司,财务部与方云谏小组此前所?在的办公室不在一个楼层。

方云谏进到公司大楼时,还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也许他根本不会遇到认识自己的人。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他倒是没遇见?李经理,只是和此前的下属段明进了同?一个电梯。

段明看到方云谏,明显怔愣片刻,才开口叫:“方主管。”

方云谏视线淡淡扫过。

段明显得尴尬,抿一抿嘴巴。

方云谏安静片刻,说:“不用叫我‘主管’了。”

嗓音压得低,带出一点哑意。

段明看他,更透出几分局促。

方云谏想一想,还是问:“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段明犹豫片刻,才说:“唐洲升了主管,”这和方云谏此前想的一样,“不过是副的,上面又空降来一个正职……最近也没什么单子。”

电梯停下,一批人离开,只是段明和方云谏还在上面。

方云谏轻轻“哦”了声,段明看他,忍不住问:“方主管,他们都说……真的是你吗?”

方云谏意外。

他视线落在段明身上,看出段明此刻的一点懊恼。

他虽然脱口而出了方才的问题,但此刻,段明已经在后悔,觉得不该问。

电梯再合拢,往上升去。

有?其他人的目光隐隐望来。

段明越来越不自在。

直到方云谏说:“不是。”

段明瞳孔一缩,“可是——”

方云谏说:“好好工作吧,以后有机会见?。”

随着他的话,电梯再度停下。这一次,是在财务部所在楼层。

方云谏手插在口袋里,离开电梯。

走时,他看一眼旁边光滑若明镜的电梯壁。

段明一直在看他。一直到电梯合拢,还是显得欲言又止。

方云谏心头浮出一点叹息的冲动。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大约是上面的人打过招呼,他工资结得很顺利。

方云谏下午一点半出门,出公司时尚且不到三点。

除了段明之外?,他倒是没再见?到其他人。

他来时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如果见?到李经理,自己要怎么说、怎么表明态度。如果见?了其他人,又要如何做。

到这会儿,方云谏颇有?几分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烦躁。

他回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工作数年、奉献了最好的四年的办公大楼。

方云谏第一次思索起: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我是要回来吗?还是另去其他公司?……这几年,也不是没有?竞争公司家的HR私下接触过方云谏,但他总是回绝。到现在,方云谏却还是踟蹰。他甚至开始考虑,依照自己现在的能力,有?无可能自己创业。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时间倒是还早。庄晏往往要七点多到家,这还算是“清闲”的时候。加起班来,十一二点都是常事。

方云谏觉得,依照自己现在的状态,回到家后恐怕也无心看书。

他干脆做了一件非常幼稚、无聊的事:开着车,随便选一辆公交车,跟在后面。准备走哪算哪,权当散心。

这么胡乱转了一个多小时,道路逐渐拥堵。

方云谏左右端详,发觉自己到了人民广场附近。

天还亮着。他听了会儿本地交通电台,发觉前方大约出了事故,这才在非高峰期堵车。

方云谏轻轻“啧”了声,干脆一打方向盘,找了个停车场停下。自己则两手空空,去人民广场,花几块钱买了一包鸽食,呼啦一撒,就见满广场鸽子飞动。

方云谏的心情一点点转好。

广场上渐渐多了鲜亮的书包颜色,是放学的小学生。

他们或是三两结伴,或是身边跟着一个负责背书包的大人,在广场上停驻。

方云谏平日在家和公司之间两点一线,近来不用去公司,却也只是多了一个超市作为去处。

加上平常上下班的时间问题,这会儿,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小孩子纯粹的笑声。

方云谏出神片刻,口袋里的电话开始震动。

他怀着愉快思绪,看一眼来电显示——庄晏,当然了,这会儿也不会有?其他人和他打电话。

方云谏接通,“喂?”

电话那头,庄晏问:“恒信那边,没人为难你吧?”

方云谏看一眼手里只剩下一个底的鸽食袋,笑着说:“没有。”

庄晏似是放松:“那就好。你还在外面吗?”

方云谏说:“嗯?”

庄晏笑着说:“我听到旁边有其他人讲话。”

“耳朵这么灵啊,”方云谏回答,“对,我在人民广场这边。”

庄晏的语气里带上意外:“怎么去那里?”

方云谏说:“随便转转。”说着,把最后一点鸽食也撒下去,站起身,“现在就回家了。你呢,今晚什么时候回来?”

庄晏说:“很快,可能还比你先?到家。”

方云谏笑了下,轻松地说:“回见?。”

他挂了电话,预备去停车场。站起来时,却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有?人在看他。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手上牵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还背着一个卡通书包。看个头,约莫四五岁。

方云谏一愣,与对方对视片刻,恍然:“啊——”

对方笑着走近,“方云谏,对吧?”

方云谏其实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但他记起,此人的面孔早前出现在王锦发出的同?学聚会合照上。

所?以他笑着点头,说:“好多年没见?吧。”

“那可不,”来人说着,又把小姑娘抱起来,说:“这是方叔叔。”

小姑娘害羞地往男人怀里钻。

男人无奈道:“刚刚看方叔叔喂鸽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好意思。”

方云谏说:“你家姑娘?都这么大了。”

男人笑道:“对。我刚毕业就结了婚,这会儿孩子上中班。”

方云谏笑着说:“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说:“杨子涵。叫小名‘涵涵’就行。”

方云谏听了,逗小姑娘:“涵涵?”又遗憾,“我刚把鸽食撒完。”

男人笑着说:“还是她刚刚看你喂鸽子,我才把你认出来。”

话说到这里,方云谏终于从记忆里扒拉出眼前人的名字。

杨嘉文。

上高中的时候,两人不在一个圈子里。但都是男生,也曾经一起打球。

后来上大学,就彻底没了联系。这会儿对方能把他认出来,方云谏自己都觉得意外。

杨子涵小朋友趴在爸爸肩头看鸽子,又凑到爸爸耳边,小声说:“我也想喂。”

杨嘉文显得有?点无奈,但方云谏笑着说:“小孩子都喜欢这个。”说着,又买了一份鸽食,塞在小朋友手里。

杨子涵顿时高兴起来。杨嘉文叹口气,说:“我给你转账过去吧。”

方云谏说“没事”,杨嘉文却很坚持。

这不是大事。方云谏推拒了几句,到底点头。

他们互加了微信。方云谏看到杨嘉文的账号,倒是了然了,说:“你现在做销售?”

恐怕还钱是假,加账号才是真。

“对,”杨嘉文耸耸肩,低头转账,“……你呢?”

方云谏没有细说,简单道:“刚刚离职,还在找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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