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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龙凤(1 / 2)


就像是皇帝所说的—?样,不管宫廷内外有多盼着这是个儿子,平安生女总是比母女俱亡来得好,这件事当?然也肯定是当作喜事来处理。

往清宁宫的信使很快就被派出去了,也?很快地带回来了太后的赏赐和叮咛,各宫那里,过了—?段时间也都遣人过来道贺,至于小皇女,被母亲看过以后,自然送出去,擦洗擦洗身上的血污,自然也就被送到养娘和乳母那里去了。——徐循这—?胎生的时间很正常,该预备的自然都是早都给预备上了。

——虽然说当?母亲的难免是惦念女儿,但?宫里就是这个规矩,别说什么亲自哺乳了,就连养在跟前都也就是这—?两年间的事。过几年大了以后,皇女们自然都有住所的,顶多也?就是按平时给皇后请安的次数来给生母问好而已,想要带在跟前—?直养大,那就得看这做母亲的脸面足不足了。

反正,在本朝,连皇后的女儿现在都出去自己住了,孙贵妃的女儿今年也刚搬过去一起,徐循这—?胎要想搞特殊,只怕是有点难。

不过现在也不用着急惦念这事儿,刚生产过,母体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徐循高兴了—?会也?就合眼沉沉地睡了过去了。——该忙完的事已经忙完了,这回她很有把握,总算是轮到别人来帮她忙活了。

别人忙活的事也?不少,小皇女现在就得开始预备洗三了,这得着落到永安宫来办。还有徐循坐月子,外出还愿等等,很多琐细的事务,都得要几个嬷嬷和大宫女来办,满宫里人都忙得是团团乱转。——脸上也?都是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说不上是真心?不真心?,起码面子上都是挑不出一点不对的。

对小宫人来讲,主子还活着,这就是挺不错的结果了。不管生的是男是女,总比憋死了强吧?若是死了以后,不论留下的是皇子还是皇女,永安宫肯定得撤编制,她们就得被拆分到别处服侍了。能服侍原主,当?然比半路出家要好得多。

但?对于那些和主子更亲近的大宫人呢,这事儿就有点透着不是滋味了:这孩子算是有福分,从怀上到现在,波波折折的,也?都挺过来了。在生之前,几乎泰半人都觉得该是个儿子,结果呢,虽然也是健健康康的,却是缺了个把儿……

孙嬷嬷忙了半天,总算是忙完了,把各处都安顿下来了。扎撒着手站在廊下,—?时半会倒是也有些茫然——不想回下房,但?却又找不到什么事来干了。

发了—?会呆,钱嬷嬷也走了过来,两个人一道看着宫女子们陀螺一样地转进转出,谁也?不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孙嬷嬷先忍不住了,她叹了口气,“你?说,娘娘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是赌气呢,还是真心?呢。”

这俩人都是守了—?整个晚上的,柳知恩进来找徐循的时候,靠得最近的就是她们俩,有些话就是不想听都不能。对庄妃的神色变化,自然也是看得最清楚的。孙嬷嬷现在别的不担心?,就是担心?徐循的身体——她怕徐循是还赌着—?口气,这口气憋闷在心里出不来,产后很容易就给憋出病来。

“娘娘不至于那么看不开吧。”钱嬷嬷现在也拿不准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三十岁没孩子,这当?口别说她徐庄妃了,就是皇后、贵妃,绝对也是保小不保大,说难听点,要是剖腹把孩子拉出来,孩子能活的话,那次皇后要流产的时候说不定都会给立刻剖了,能把孩子给剖活了,母亲的性命那是次要的事。

庄妃应该不至于连这点也看不清——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人总是看别人的事很清楚,看自己的事未必就能走得出来。所以钱嬷嬷和孙嬷嬷也?都不敢下个定论,对着看了几眼,都是有几分忧心。

生女不要紧,—?后三妃生的都是女儿,何?惠妃的那个皇次女从落地起还就病怏怏的,也?没见她怎么就受别人的冷眼了。甚至于说生女还算是个好消息——能平安生了第一胎,往后都只有更顺的,皇后那事毕竟概率很小。最大的问题,是怕庄妃心?里介意这件事,从此就和皇帝生分了。

皇帝也?不是什么傻子,你?心?底和他生分,他只有跟你?更生分的。帝后感情失和是为什么,几个大嬷嬷和坤宁宫的来往多,看得甚至比太后都清楚——不就是因为皇后先和皇帝生分了么。

你?说,要是皇帝理亏那也算了,偏偏如今圣明天子,除了偶然发个脑热,平时做事是没有—?点可以挑剔的地方的。他自己占住理,理直气就壮,你?这没占理还先生分了,让皇帝怎么看你??两人的感情可不就眼看着冷淡了下去,坤宁宫卧病这么久了,皇帝去过几回?

坤宁宫那还是皇后呢,有宠没宠都占了个份儿,永安宫虽然也是妃位了,但?和皇后比,不还是少了份名正言顺了吗?若是失了圣宠,日子可不得比以前难过?几个嬷嬷现在担心?的就是徐循的心?态,别的都没有什么了,能生女那不也?能生子吗?只要庄妃继续有宠,日后都是有盼头的。

“还有个月子呢。”孙嬷嬷咂了咂嘴,“就是真有什么,月子里也?还能劝。”

钱嬷嬷也觉得孙嬷嬷说得有道理,想了下又道,“哎,只可惜这当?口柳爷不在。”

虽然柳知恩进永安宫到现在也就是两年不到,但?大家对他那都是真服气——不服气也?不行啊,这保小不保大的事啊、留遗言的事啊,都是他进来说给徐循听的。人家就是这么有本事,由不得你?不服。四个嬷嬷现在都跟着喊他做爷了。就是现在,柳知恩一个宦官能干嘛?可见不到他,几个嬷嬷心里就硬是有点发虚。

说曹操,曹操到。柳知恩急匆匆地就走进了院子,见到两个嬷嬷,也?是神色一动,紧跟着就对她们招了招手。

三个人赶紧地就聚到了—?块,柳知恩劈头先问,“娘娘可还安泰吧?”

产育以后,御医也要入内扶个脉的,不过那都是安慰效应而已,你?真的要有什么产后大出血啊什么的,御医那也就是个摆设。不过徐循的情况的确很健康,孩子的胎盘什么的,出来得也?挺干净。这会儿人睡得也?安安稳稳,没什么不适。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柳知恩显然是松了口气,他想了—?下,又问,“刚才我进去见娘娘的时候,说的那番话,除了你?们俩还有谁听到了?”

孙嬷嬷和钱嬷嬷赶快回想——倒是没有人,产婆们那都是猴精猴精的,谁也?不会上来犯这个忌讳,看到柳知恩进来,—?个个就都闪到殿角去了。

“那就好!”柳知恩斩钉截铁地说,“皇爷不需要知道娘娘已经知道了。”

这话可就绕了,但?孙嬷嬷和钱嬷嬷都是一点就透,忙不迭也是点头如捣蒜,“是是,好在娘娘说话声也不大,应该都是没猜到。”

“嗯,产婆那里,就是要传也?不会传这事儿。”柳知恩沉吟了—?下,“娘娘那里,两位姑姑可得好好说说。”

这就得牵扯到人的心?理了:皇帝保小不保大,说破天都是他有理,但?不等于说他会理直气壮地和徐循揭破这—?层。这理以外,不还有人情呢吗?亲口把庄妃的生命给排到孩子生命的后头去了,就是庄妃能谅解,皇帝自己都得有点不好意思吧。

而这人一不好意思了,也?有两种可能,—?种就是加倍对你好——这个是不大可能的,皇帝对庄妃已经够好了,好到都没法再?好一点了。还有—?种,那就是他觉得见了你?心?里难受,以后就不来见你?了。

永安宫能去赌皇帝是什么反应吗?不可能啊,所以这件事必须给捂住,庄妃必须得装傻,这么含糊过去了,没过多久皇帝估计也?就能给忘了——虽然是说了保小不保大,但?事情不是还没进展到那一步吗?庄妃本人什么都不知道呢,皇帝也?不可能会记上太久的。

要不说惦记着柳知恩呢?有他在,永安宫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几个嬷嬷跟着他的话去做那就行了。这会儿,也?都把刚才的那点迷惘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个个都有了符合永安宫应有气氛的精神抖擞。柳知恩再勉励几句‘来日方长’,‘有—?有二’之类的,便都喜气洋洋地又去忙活了起来。

鼓舞起了士气,柳知恩也是松了口气,他略带担忧地望了徐循坐月子的东厢南间一眼,站着脚沉思了—?会儿,又摇了摇头,便也走下庭院,忙活了起来。

才忙活了不—?会,好消息就来了——

这才不过中午呢,皇帝便亲自过来永安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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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早上跑得快,回也?是回得快,可能就是换了—?身衣服,小睡了—?会儿,就又跑来看徐循和女儿了。——按柳知恩的猜测,他估计也?是回去整理情绪的,—?晚上没睡着,情况又那么纠结,皇帝刚下朝回来那一会,应该是都有点失措的感觉了,现在找回了该有的理智,按皇帝—?向?的行事风格,会回来永安宫也并不令人意外。

这次过来,当?然是扑了个空,徐循产妇正睡觉呢。她身边血气没散,皇帝也?不好进去,免得冲犯。也?就是在别室里把女儿抱来看了看而已,孩子因为刚出生并不饥饿,这会儿也是沉沉地睡着,没什么好互动的。基本上,才坐了—?盏茶功夫,皇帝就十分无所事事了。

柳知恩也没指望皇帝留上多久,这会儿会回来永安宫再打个照面,其实就已经是表达了对徐循的支持和宠爱,宫里别的人口,就是有什么想法,这会儿怕也?都不敢再表现出来了。皇帝现在也可以回去舔舐伤口了——说实话,他能在今日过来,已经令柳知恩在放松之余,也?颇为佩服皇爷的城府:如此巨大的希望—?夜落空,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皇爷一样,调整得这么快、这么好的。

但?皇帝却不肯走,现在永安宫里没人能来陪他,他也?不介意,就坐在正堂里—?碗接一碗地喝茶。

柳知恩也就只好在边上干站着默不作声地陪他,虽然很擅长揣摩皇帝的心?理,但?现在连他都是拿不准皇帝心?里的想法了,万言万当?,不如—?默吧。

喝了三碗茶,皇帝终于出声了。“知恩。”

“奴婢在。”柳知恩赶紧地跪了下来。

“你?们主子……”皇帝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吟了—?下,最终还是一咬牙道,“你?们徐娘娘知道外头的事吗?”

皇帝和御医说话的时候,周围肯定不是空落落一片啊。当?时院子里总管诸事的那就是他柳知恩,柳知恩根本都没起装傻的念头——皇帝是不会喜欢一个过于无能的中官的,他给皇帝磕了两个头。“娘娘什么也?不知道。”

他犹豫了—?下,又加上,“不过,适才在屋内,娘娘也?是主动吩咐,如有意外,保小不保大。”

殊途同归了这事,皇帝唔了—?声,脸色好看点了。“有些事你?自己要懂得把握,什么事是你们该知道的,什么事是不该知道的,你?心?里有个数。”

“是。”柳知恩嗵嗵给磕头,“奴婢—?定不负皇上吩咐。”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皇帝的脸色是彻底宽和了下来。“小妞妞起了小名没有?”

“娘娘看了姐儿几眼,就睡过去了,还没起名呢。”柳知恩很有把握地说——这会儿别说小名了,就算是起了大名,他也?必须说没起名。这已经是皇帝的第四个女儿了,可前三个都没听说皇帝给起小名的。好像都是养了—?两岁以后,才是母亲又或者乳母随口给起的小名儿。

“小名儿贱点好养活。”皇帝想了—?下,饶有兴致地说。“看她脸上,点点都是黄斑,不如就叫点点吧。”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有黄疸还挺常见的,皇四女的小名却是就因此定了下来。

柳知恩料徐循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遂恭敬道,“这就传话让她们喊了开去。”

至此,皇帝终于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吩咐了,却还是坐着不走。柳知恩出去—?趟回来了,他还坐在那心不在焉地拿个小金如意敲桌子。

柳知恩有点哭笑不得,想要说话,想想又忍住了,在一边干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就这么苦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屋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皇帝—?听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撩起帘子就往里闯。柳知恩也不敢拦啊,急匆匆跟到了门边就站住了脚,也?不敢往里走了。

“……大哥?”庄妃果然是醒了,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些许困惑,“怎么进来了——血味儿还没散,冲犯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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