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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大红(1 / 2)


进了腊月,后宫女?眷们聚在一起的机会也就增多?了。腊八那天早上,御膳房进奉了好几坛子腊八粥,徐循令年纪最小的赵昭容出面,和几个侍女?一起,给永安宫的各处花草都浇了一勺子上去,大家这才聚在一起,由徐循带着?去了皇后那里?,又由皇后带着?一起去了清宁宫,后宫的女?眷们全都聚在一起吃粥。

今时不同?往日,不是?逢年过节,新进的妃嫔们是?很少能见到太后的——太后年岁虽然不高,但素好清静,闲着?没事也不会和底层嫔妾们搅合在一起。所以一干新人都很兴奋、很谨慎,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的。倒是?徐循等人要自在得多?了,四个人都是?笑意盈盈的,围着?太后说吉祥话。

太后见了这么多?真心实?意的笑脸,心里?也舒坦啊,先问,“给家里?人的腊八粥都赏了吧?”

听说是?都赏出去了,就点了点头,说道?,“这一次就不费脑筋了,光赏个粥就行。”

大家都笑了起来:往年赏腊八粥,都是?费尽心思,要给娘家表现出自己在宫里?的平安康乐,又想着?怎么低调地?给点实?惠的东西,今年却是?不必了,反正腊月初十?起,各宫亲眷隔了几个月都可入宫请安的,见了面要赏点什么,那就方便得多?了。这是?一个,再一个,也可以和多?年不见的家人好好地?说说话了,这才是?各人心里?都深深盼望的呢。

焦昭仪等新晋人士脸上也都是?藏不住的羡慕:这都是?妃级别的待遇了,他们这些新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老老实?实?熬成妃嫔了,再想着?亲人入觐的事吧。

不过,现在都还没想到这么远了,皇帝近来也就是?再临幸了一个吴婕妤,临幸完就没下文了。这批人想的更多?的还是?怎么在宫里?立足下来,不要还无宠,就已?经失宠。

因为昭皇帝的周年还没过,今年宫里?是?不布置,不过年的,吃个腊八粥其实?都是?有点犯忌讳的。宫里?当然也就没扎灯山了,这么多?人在一处,也没什么体己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太后就露出倦容,众人一见,纷纷起身告辞,太后也没留,就独独把徐循留下了,笑道?,“咱们一道?去看文庙贵妃娘娘去。”

太宗张贵妃对?徐循一向另眼?相看,是?宫里?老人人尽皆知的事实?,她现在一个人在清宁宫群落里?的一处宫殿居住,和李贤太妃、张敬太妃做伴。今儿两位太妃都出来了,就太宗张贵妃没出来,可见是?懒得和小辈们应酬,太后把徐循留下去看她也是?情理中的事儿。不论是?皇后还是?孙贵妃都不觉得如何,何惠妃就更是?无所谓了,只是?几个新人不了解情况,一时看徐循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徐循也不会去介意这个,她也早想去看望太宗张贵妃了。只是?清宁宫这里?,她不好来得太勤快,怎么都得把着?个度,别越过了皇后去。上次和太宗张贵妃见面都还是?一个月前的事,也就是?略坐坐那就走?了。

太宗张贵妃是?有了小恙——妇人的病,不喜欢起身,所以才没出来凑热闹,见到徐循和太后一起来探她,也十?分开心,她要起来,却被太后按住了,祖孙三代女?眷围坐在暖阁子里?说闲话。说起来就说到了妃嫔家人进来探视的事,太宗张贵妃叹道?,“这都是?太后的德政,从前我们在文皇帝后宫的时候,哪有这样的好事,我是?运气好,家里?还有些体面,有些妃嫔进来了以后,二十?多?年都没见过家里?人。”

太后的兄弟也都是?有本事的人,家里?体面也重,彭城伯夫人也是?能经常进来探视的,她也叹道?,“可不是?呢,就说贤太妃吧,这都进宫多?少年了,硬是?没有和家里?人见过一面。如今定例能几个月进来一次,我们也跟着?沾光。”

徐循忙捧场地?笑起来,太宗张贵妃指着?她笑道?,“这孩子,笑得这么假,假得倒可爱。”

太后说笑话,谁能不捧场?只是?徐循确实?没被触到笑点,随便笑笑,两个长辈哪能看不出来,太后也觉得她娇憨,摸了摸徐循的脸颊,笑道?,“真是?憨人有憨福,就是?这个憨劲得了大郎的喜欢。”

她顿了顿,又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这一阵子,大郎在你跟前还有服丹药没有?”

徐循忙如实?回?道?,“偶有用药,都是?太医院开的丹药方子。”

太后这才满意,一边太宗张贵妃问道?,“怎么,皇帝身子时常不好?”

“换季时候常常有些头疼脑热的。”徐循道?,“吃些验方就好了,大哥很注意养生?,时常出去跑马的,也就是?这一阵子国?事忙碌,大礼仪又多?,才有点吃不住。我前回?过去的时候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好,不过这几天没听说传太医,料来也是?无妨的。”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徐循对?皇帝的身体,还是?很上心的。这孩子服侍皇帝的确谨慎用心,却又不会多?事打听,倒是?可圈可点。

“还是?传了的,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头疼而已?,”虽然居住在清宁宫,但太后的消息却要比徐循灵通很多?倍。——这也是?自然的,她到现在都保持了派人查问皇帝起居的习惯。“定期服些调理的验方罢了。”

张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深思之色,却是?没有多?问,只拿些过年过节的闲话大家谈着?,过了一刻,太后起身去了净房,张贵妃便笑对?徐循道?,“能见家里?人,开心了吧?”

徐循提到这事就是?一脸的笑,“盼了有好几年了,上回?见面,还是?……”

她转了口,“还是?入宫前了!”

张贵妃叹了口气,望着?徐循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温存:自从文皇帝过身以后,除了亲侄女?张敬妃以外,就属徐循最常来给她请安,每到清宁宫必定都要过来的。比起从前的威风八面,现在门?庭冷落车马稀的退休生?活,自然更容易培养出感情。

“能见家里?人,的确是?好事。”她拍了拍徐循的手,“却也不要都把时间用在说家常上了,多?问问家里?人的前程,家里?人能立起来,能有个营生?,把基业稳住了。那才叫真的拉拔起来了,浮财那都是?过眼?的云烟……”

她叹了口气,“还有一件事,我也就是?白嘱咐你,从前你没起来也罢了,如今你起来了,又是?如此得宠,家里?人可要约束好了。不然,他们在外面犯错,你在宫里?也没脸,尤其是?你,又特别需要更谨慎些。”

在这宫里?,有谁会如此直言不讳地?教导、提醒她徐循?从前徐循还位卑职小的时候,这种人不少,可现在她一步一步起来了,身边会这样和她说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这变化,并不是?徐循本人能够控制的,而也使得她越发珍惜张贵妃的教导。她慎重地?点了点头,“一定好生?嘱咐家里?人,我们能有如今的地?步,已?是?前世积德,若是?还有不足,真是?天都不容。”

张贵妃唇边便漫起了淡淡的笑容,她忽然感慨了一句,“高皇帝真是?高瞻远瞩啊,小户选秀,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徐循有丝不解,不过此时太后也回?来了,便掩下此事不提,三人再谈一阵,太后便起身带徐循回?了清宁宫正殿。

“难得过来一趟,今儿就在我这里?吃饭吧。”太后随口吩咐徐循,“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怕是?委屈了你。”

徐循时常过来,也有被留饭的殊荣,说实?话,她也的确不是?很爱在清宁宫吃饭。口味合不合是?一回?事,关键是?她作为晚辈妃子,得先站着?服侍太后,等她吃饱了自己再吃。别人吃着?你看着?,很有趣吗?

不过太后都这么说了,她难道?还能推拒?只好笑道?,“是?我偏了娘娘的份例呢。”

正说着?,一声通报,皇帝也进了清宁宫——今儿腊八,宫里?却没开宴,皇帝早上出去办事,中午肯定要回?来拜见一下母亲的。

见到徐循在这里?,皇帝也很高兴,“又来贪着?母后的点心了,入宫多?少年了,还是?这么贪吃。”

甜食房和光禄寺、小厨房等等,反正只要是?宫里?有的好东西,都得先尽着?太后。这就是?以孝治天下的孝道?,太后宫中也的确是?有很多?稀罕的吃食,不过,徐循屋里?也不见得就少了,所差的只是?分量而已?。她笑着?说,“是?呀,早上过来的时候就想着?要蹭饭呢,腊八粥都少喝了一碗。”

说着?,便亲自从膳桌上拿过一小碗腊八粥,放到皇帝手上,“这是?太后娘娘赏您的,可要喝完呀。”

皇帝敲了她的手一下,轻责道?,“就会拿母后来压我,我可没见母后发话。”

徐循笑道?,“大哥你晓得什么,娘娘看了我一眼?,我就知道?娘娘的意思了。”

两人一唱一和,逗得太后发笑连连。皇帝用完了一碗特地?加料细作的腊八粥,也站起来和徐循一起服侍太后用饭,等老人家吃完了起身出去,徐循还要伺候皇帝呢,皇帝摆手道?,“别做作了,快坐下来一道?吃了吧。”

自然有人换过膳桌,承上了早预备好的新菜,徐循饶是?和皇帝并坐,也没怎么吃好,时不时起身给皇帝布菜,见皇帝吃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草草吃两口也没了胃口,便和皇帝一起出去陪太后说话。

才吃完饭,太后一般并不午睡,而是?会在当院闲步,如今天气冷,她在屋里?遛遛弯也就是?了,等皇帝来了,大家刚好坐下泡茶说话。皇帝遂说起了云南旱灾的事,“现在各处口径都不统一,也不知该减几成钱粮好。”

早在仁宗皇帝年间,军国?大事,太后就多?有参与了。如今皇帝新登基不久,心里?多?少还有点虚,自然也找母后商量。太后听了还没说话,徐循有点坐不住了——也是?因为妃嫔不得干政,也是?因为她实?在不懂,听得好无聊。

还没动弹呢,皇帝从袖子里?掏出几份奏折就递给徐循了,“你来念念吧。别念里?头内容,就把几分节略念给母后听。”

徐循没敢动,先看太后,见太后含笑点头,方才接过了奏折,清脆念道?,“户部云南清吏司王三德谨奏云南今岁钱粮事……”

几份奏折念下来,她也是?明白了:今年云南肯定有灾,但是?灾情如何却不好判断。户部和当地?布政使都是?一致的,报的大歉收甚至是?绝收,内阁态度是?以为布政使哭穷跑灾,户部清吏司也有问题,没下到基层不明情况,居然配合布政使在那闹着?要大减免,其实?当地?只是?闹了点小灾,甚至是?无灾。而云南锦衣卫卫所报上来的情况是?当地?歉收情况有,但不严重,还不到绝收的地?步。

单只是?念节略,徐循的头都要大了,皇帝和太后却都是?若无其事。太后听过原委,沉吟片刻,道?,“小循,你把锦衣卫的折子细读给我们听听。”

徐循只好又把几千字很详实?的报告读给太后听了,这里?面却无甚春秋笔法,只是?罗列了许多?基层见闻,饶是?如此,徐循也是?几番有些色变了。——云南秋后,街头卖儿鬻女?之辈虽不少了,但按锦衣卫的说法,比起前些年大旱时民众‘易子而食’的惨状,这还算是?轻的。城中物价,一石米也还才只要三两银子,这个米价还不算是?太浮夸。

徐循在娘家的时候也不是?不当家的千金小姐,她对?徐家家事还是?蛮清楚的,徐先生?的粮食卖去米铺,一石是?二钱银子,这还是?贵价的了,一般人拿去都是?一钱五分。云南当地?一石就要三两,这里?面是?差出了二十?倍啊!徐家佃户一年的纯收入,就够买这一石米的了。

青黄不接,说的是?每年夏天旧粮将尽新粮还没上的那一段日子,很多?佃户那时候家里?是?没米吃的,若是?主家不仁慈不能赊米,就只有去米铺里?买。所以这米铺的价钱也是?随行就市,每年冬低夏高,现在才腊月就是?这个价钱了,到明年夏天那还了得!不卖儿卖女?,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甚至图的都不是?卖身的价钱,而是?家里?养不了这张吃饭的口。

太后听得也是?直叹气,却没有和徐循一样动感情,“内阁死咬着?不肯减钱粮,也是?有苦衷的吧。”

“国?库确实?是?有点支应不上了。”皇帝沉吟了一下,“云南灾情还不算太过,若是?开了这个口子,只怕荒得要更厉害。”

“文皇帝年间,钱财流出的速度太快了。”太后也是?有些忧心忡忡,“现在库里?是?没银又没粮,这个口子是?不好开。”

徐循根本都听不懂皇帝和太后在商议什么,两人也无意解释给她听,商议了一番,终是?定下来减征二成。太后又道?,“我听说有人重提下西洋之事,皇帝可别听信了,好歹也省点钱吧。次次下西洋,花出去的是?钱,带回?来的都是?些于民生?无用的东西,还不如把这些钱省在咱们国?朝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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