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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肆叁』诧然议妃(1 / 2)


锦秀没料到楚邹竟会主动张口?同自己说话,先时在百子门下尚且多看一眼都?是艰涩与隐忍,这变化未免也太快。不禁打量了眼陆梨,但陆梨只是低着头站着,并无有对楚邹多余关注。想?到之前把她派去楚邹身?边时,她的满脸不情愿,倒又叫人掂量不出什么。

锦秀便艳媚地笑道:“殿下的笔墨在朝堂上下颇得赞誉,先头榛子公公把字送至唱戏楼,可叫一院子命妇小姐们好不惊叹。臣妾原已是瞒着皇上,叫人把那幅字裱糊起?来了。”

口?说着,手在楚昂清宽的肩膀上轻轻按捏。这原是孙皇后从前常对他的动作,彼时都?还年轻,一起?在潜邸共患难过?的夫妻,她体恤他长?久伏案批阅奏折,便时有在一场轻轻地揉摁,既叫他放松又不使他受影响。锦秀不过?偶尔随张贵妃过?来撞见过?几回,竟就默默地把这些细节收进了眼里。

楚邹看了眼她抚在父皇肩上的手,不免又被一刺。忽又记起?出来前陆梨的提醒,面上便只做泰然谦逊道:“这些年九弟多劳康妃照顾,不过?区区一纸字,怎好承您这样体面。”

言语间客气,是不亲近的,但也把面上的你来我往做平了。楚昂看在眼里,不自禁松口?气。

做父亲的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这第四子内里性?情孤傲冷僻,能做到这一步就已是逾越了极限。

一时间,看着楚邹这些年在禁宫里熬煞去的锐气,心中不觉掠过?一丝久违的愧疚。只转而看向陆梨道:“朕的老四近日起?居用度如何?”

陆梨连忙答:“回禀皇上,殿下尚好。御膳房每日辰时送来早膳,奴婢巳时送一回点心,大约一日送二趟,时而是傍晚,时而是殿下深夜读书时候。殿下心肺有内热,常使咳嗽,奴婢亦给配了百合冬花、橄竹乌梅做茶引,喝得顺口?亦不觉苦涩。”

她说得恬淡清晰,那嫣嫣红唇轻启,是叫楚昂听得甚悦耳的。先时还有些莫名不愿把她放去楚邹身?边,现?下看楚邹几日之内这样转变,便又觉着是对了。

闻言便夸赞道:“呵呵,不怪那王思?说你是个司膳的好苗子,不舍得把你放了。朕的皇儿自小得他母后宠惯,惯出来一嘴挑剔的毛病,倒叫你在几日之内收拾妥帖。这差事你便仔细当着,等伺候好了老四康健,朕原样将你调回六局,你便继续掌你的灶膛罢。”

寥寥几句,却是把陆梨的厨艺同孙皇后作比了,一席话叫锦秀在旁听得好不酸涩。当年从张贵妃手中接过?襁褓的楚鄎起?,她便利用着间隙给楚昂做过?羹汤,楚昂早前原是不尝的,后来多做了几回,慢慢才?尝成了习惯。这么多年了,也从未得过?他一句这样褒奖。

她不知?这世上任何一门手艺,皆有其精髓。她锦秀模仿了皮,陆梨却学着了魂,哪怕此次进宫把从孙皇后那儿学来的许多掩藏了,可味道换着做也依旧是入人心。当下只是陪着笑笑:“倒真是个讨巧的丫头。”

叫来贴身?的秦嬷嬷,给陆梨打赏了两片金叶子。

陆梨连忙屈膝搭腕:“奴婢谢皇上、康妃娘娘恩典。”

动作不经意把衣襟带开?,隐约露出少女雪白脖颈上的一枚红。那红印得太熟悉,楚昂原本呵呵在笑,一瞬便像有什么珍视的遭了破坏。但看一眼笔管条直端站的楚邹,想?他十?四岁宁与那小太监生乱也不愿碰宫女,今时肯与这丫头,自己原应感到欣慰才?是。顷刻便又恢复了常态,只在心中略余些微怅然。

晓得他们还有政事要谈,锦秀便领着陆梨从旁撤出了正殿。

仙鹤腿珐琅香炉袅袅沉香,穿堂里轻风阴凉,只余下父子二个人相对。气氛有些沉默。皇帝端坐在金龙宝座上,忽问道:“祭奠准备得如何?”

今次的皇后祭奠开?支,除却楚邹自垫的四成储蓄,皇帝亦从乾清宫的用度中匀出四成,其余皆为后宫各妃嫔拿月俸所凑。像是为了平宁彼此心中的裂缝,楚昂也不干涉楚邹,只由他在前朝默默布置着,楚邹亦将诸事做到尽善尽美。

闻言忙谦恭道:“回父皇,建极殿前的帷幡已扎稳妥;香案与器皿诸物,儿臣已至神宫监亲自检视数遍;礼仗队照例由锦衣卫当职,其余各监各局一应所需亦都?备全待命。”

瞅着他被烈日晒出些微麦色的脸庞,知?他近日皆在前朝事必躬亲。楚昂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唔,这些日子辛苦你。”又问道:“方卜廉那老头,听说近日都?在给你塞送朝卷,还见过?了杨俭?”

竟是什么也瞒不过?,楚邹暗暗攥了下手指:“是,给儿臣送来不少朝局策论,儿臣近日得空都?在攻读。前天托人找了趟姐夫,是为调阅那白莲教的根底。癸卯日百子门下听张福一言,知?父皇为国?政操劳憔悴,儿臣心中愧感万分,愿能为父皇分忧。”

那末了的一句“分忧”,说的是孝顺,其实?意指想?要得到差事。

长?公主楚湘的驸马杨俭,少年起?便名满京城,乃是个胸怀谋略之大材,时年业已二十?五岁左右了。但他的父亲乃是都?察院左督御史,不得使父子二个同得要职,所以楚昂只将他放在吏部任右侍郎一职,主管案卷宗册。楚邹这般找他去调白莲教根底,倒是也确在情理?之中。

楚昂默了默,便勾唇道:“那方老头儿一根筋死倔,这些年倒是难得对你忠心耿耿。说起?白莲教,近日浙江湖州一带出了件案子,使得白莲教趁机作乱,官府政令畏缩难行,朕亦颇感头疼。我儿看了这许多日,可有得出甚么看法??”

言毕一勾唇,那话里带着些微调侃,气氛到底舒缓下来。

楚邹不禁暗松了口?气,他此次托方卜廉找杨俭,原是私下里调用了当年小碧伢一案的。江南织造上多年纷争不断,令朝廷颇为头疼。太监们与地方官员串通一气,欺上瞒下,占用农田,苛捐杂税,油水多有贪污,百姓亦苦不堪言。当年偶得那曹奎胜手中账本,倘若不是遭人暗中破坏,险些一气呵成端了这条线,岂料后来小碧伢却突然走了。彼时楚邹业已自身?难保,心中更是对人情绝望,即便杨俭有意去追她踪迹,他业已无心应付。今朝再回过?头一想?,只怕那件事也是戚世忠从中作梗。

但现?下自己根基尚不稳,不便立时与那群阉党唱反调。楚邹在来之前就已打好了腹稿,此刻便措辞答道:“自古民欲作乱,必先布散谣言以示‘天召’,秦末陈胜吴广学狐狸鸣曲,今岁白莲教则挖碑刻文以欺愚民。儿臣看过?杨俭送来的案卷,那谣言原是山西乡间穷蛮人所兴,百姓信之,皆因?其能医病能解难;百姓兴之,则因?对朝廷心有不满而无从得解。”

一句话单刀直入,叫生性?寡薄的楚昂不禁蹙眉,只点头沉声:“你继续说。”

唯恐父皇不悦,楚邹连忙甩袖一伏,复继续道:“儿臣认为民生即是国?本,民有粮食、身?体康健,方可安于本分懒于生乱。鉴于此,朝廷可拨钱款于各州府设立官医铺,给予贫穷者以减免或救济。同时再对各地教头采取重金招安,有道是‘擒贼先擒王,王散则民散’,都?是一些愚顽出身?,荣华富贵一昏头便轻易化了斗志。反之,若然是强权镇压,则反易激起?民间惊恐,使得民心愈发追随。安百姓心,方能平民之内患也。”

欲得之物必先淡漠之,湖州那案子楚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只眼下须得避过?不提,说的乃是清查白莲教一事。提的问题虽尖锐,也不至于戳到他戚世忠的根底,或又叫那群阉党还有油水可捞。

眼下除却山西一带起?源之地,楚昂是交给冯琛处置,其余各地白莲教皆由东厂领锦衣卫在民间镇压。由于两个衙门历来的行事风格,宁错杀一个不愿错放一个,确然使得百姓对白莲教闻风丧胆,但同时亦使得民心混乱,其中更不乏官场之间的公报私仇等利益暗算。

楚昂原是心知?杜明?的,可人居高位,只能决策而难能身?体力行。忽然想?起?楚邹四岁那句“君如荔枝船,民为蜜汁汤,汤可覆船,亦可载船”,知?他自小对家对国?一向皆是仁善,而对恶亦从不心慈手软,如今能说出“重金招安、养化斗志”这般圆滑之策,倒确然是有了善进。

便颔首赞许道:“如此亦是个可行之法?,只眼下北方战事始停,西南治旱而两广倭寇作乱,朝廷处处需要用度,此事怕暂且还许往后搁置。倒是谡真王月底朝贡一事正摆在眼前,那完颜霍与我大奕打了许多年仗,想?来国?力也是维系吃紧,今番想?赎回三子完颜辰,只怕或考虑与我大奕朝联姻。听闻其膝下一连八子,唯得一女完颜娇,今岁恰满十?五,我儿对此可有甚么想?法??”

楚邹听得蓦然一怔,眼前不禁想?起?咸安宫简陋的四角床架下,陆梨柔香妩媚的少女胴-体。那蓝绿刺绣的被褥裹着二人密不透风,他的薄唇滑过?她娇挺的樱红,满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她的嘤咛,从未想?过?再与谁人女子生出干系。

但完颜霍既是这般宠爱这个女儿,若然纳了她为妃,将来对太子之位必定助力。他便不要,倘被老二得去,以完颜娇与其背后八个哥哥的势力,今后自己怕是再难撼动他二分。

楚邹不禁咬了咬唇齿,踌躇道:“儿臣……暂时并未能想?好。只谡真王此番一求和,高丽必定要回头依附,那边的十?二叔却如何处置?”

孝宗死的时候齐王楚曎还在许惠妃腹中刚怀上,算算现?年也差不多有三十?九、四十?了。一个大奕正根正脉的王爷,却躲在那小野之地做上门女婿,打着自己这边的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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