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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陆玖』恋眷宫墙(2)(1 / 2)


小麟子懵懂地点点头。

孙皇后晓得她对楚邹是巴心巴肺地好?,私下里其实?也?有曾叫人调查过,晓得她在宫中是不?上册的。一个小丫头被当做太监养着,在宫里也?不?记名?不?记册,大约便是早晚要随收养太监出宫的。

孙皇后便对小麟子道:“你可听好?了啊,如果将来你要出宫,那就永远不?要喜欢你的太子爷。你太子爷是个重情的人,陪伴在他身边又走了的,他嘴上不?说,心里总不?忘惦记。便是从前那犯了事?儿的小顺子,他后来也?没少暗中吩咐人提点照拂。

若是将来一直留在宫里,那你就答应本宫,替我好?好?照顾他。只对他一个人好?,不?管他将来是好?了还是坏了,都对他不?离不?弃。不?要吃他的醋,也?不?要因他对你发火了而冷落他。天冷了替他暖脚儿,咳嗽了给他炖梨子,下雪了在他身边给他暖床,他难过了你就替我抚抚他胸口,他高?兴了你就陪他笑笑……总之,把你在这世上能对一个人的好?,全?部?都给他。你说你会做到吗?”

孙皇后说得很慢,眼眸里都是对这个命中注定伤情义的儿子的爱怜。对小麟子说:“你太子爷从小背负太多,他哥哥对他不?亲,姐姐也?出嫁了,本宫若不?得闲,就只剩下你一个陪在他身边,你可不?能辜负了他。”

小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太子爷母后的目光会这样遥远,笑容也?飘渺朦胧。但是孙皇后抚在她头上的手是温暖慈爱的,像一种娘亲的感觉,虽然她并不?明白?这世上娘亲的存在于她有什么意义,但因着这抚摸,她的心里就软软酸酸的。只是很认真地点着头,把孙皇后的每一字每一句话都刻在了心里。

孙皇后是在七月下旬走的,生皇九子时?早产加上难产,分娩的时?候硬撑着疼了两天一夜,孩子是平安出生了,生完却大出血忽然地故去。

去得毫无征兆,又或许其实?在怀孕后期的时?候,她自己便已有些隐隐约约地觉察精力不?支。只是彼时?月份已足,说不?要已是太晚,便镇日里含笑遮掩着,暗自预备听天由命一搏。所以?才会提前与小麟子叮咛那一番话。

彼时?楚邹才接到母后寄来的信,信上说:“风吹过三丈宫墙,谢了梨花,醒了荷蕊。西二长街上消失了我儿幼年的身影,有只小风筝却依旧在墙头上晃,花里胡哨,丑了吧唧,是他在接替当年的你。我把你交给他,是怕生下老九之后,再无暇对你顾及;又怕哪一日我不?在了,我儿恐怕心感孤独。这世事?原本百态万千,或敌或友,或虚或实?,我儿已学会辨识万象,叫做母后的深感快慰。但亦须培植左右忠坚,须知孤臂无援,遇事?且衡且忍,对你后来必能深受其益……”

她故意把小麟子写成?是“他”,是怕小麟子他年总会离开,倒不?如不?叫儿子此刻知道性别。那字迹娟秀,兴来洒落,笔如云烟,是母后一生唯一给楚邹留下的一封信。信笺里还夹着一张拙劣的小画,鸟人与宫墙,楚邹瞄一眼便掠过去,都无心细看?,就给融去了风中。

原本出京时?便隐隐有些勾扯难断,在接到这封信后便愈发的心绪不?安,把一应事?务都抛下,一路快马加鞭地往京城紧赶。清早的东华门外?雾气迷茫,他到了也?不?下马,马鞭子哗然一甩,咯噔咯噔便往红墙内硬闯。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从乾清门内仓惶踅入,等到的却是坤宁宫前的一幕白?帆。晚了一夜,就晚了一夜他深爱的母后便已经辞世了。天要人亡人不?得不?亡,太医院挽救了三天,到底也?挽回不?了孙皇后的一缕香魂。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榻上,去得那样突然,时?年三十二岁,褪尽铅华的脸容是那般的年轻安详,一生美丽又短暂。

后来听宫人说,临了的那一天,皇帝倚在镂雕龙凤的卧榻前,孙皇后拉着他的手,浅浅地笑:“总是你辜负我,这一回我也?辜负你一次,先走了一步。但我不?恨你,皇权之下谁人皆是无奈,你我都没错,错的只是因了生在这皇家。我又愿下一世不?再遇见你,以?免我总是为你挂心扰肠;却又舍不?下你与我的恩情,怕把这样好?的你拱手让去与了别人。”

孙皇后说:“你要答应我,未来当我不?在的日子里,无论你把谁人入了心,都不?可再立她为后,免她得以?有权柄伤害我的小儿。”

她吃力揶揄着,失血的苍白?脸容上都是对他的眷恋与不?舍。

十三为妃,少年夫妻风雨相?偎十九载,而今一切风平浪静,她却要先他一步弃他独去。楚昂的眼眶便被红噙满,抓起她发凉的手指覆盖在面庞上。

那指尖被他渗透了湿润,孙皇后最?后哽咽道:“皇帝……可否把在御花园里……那句话,再亲口对臣妾说一遍。”

她的声音很小,没人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楚昂却是一瞬了然的。

是杜若云,他晓得她曾在私下里召见过杜若云。彼时?杜若云已明了自己无法走进楚昂的心,心境是绝望的,孙皇后见了她后答应放她出宫,给她一条稳妥的余生去路,这便一起演了那一场诡魅迷离的戏。而楚昂在御花园里对杜若云说过的话,孙皇后亦是知晓了的,否则必不?肯为他再怀上九儿。

楚昂把脸埋入孙皇后白?皙的颈间,贪婪地呼吸着她弥留将逝的味道,低低地把话复述了一遍——

“朕此生,唯爱的只有皇后。”

然后孙皇后就阖上眼睛去了。是留恋的,魂儿离了体也?困在这座宫墙内舍不?得离去,隔着迷离的膜儿幽幽地望着他。一切的喜忧哀乐都在这座宫墙内,看?着这个曾经让自己又爱又恨又绝望却又割舍不?下的男人,慢慢地阖起眼帘,恋恋不?舍地斩断。

皇帝把五指扣入她逐渐凉却的指间,隽朗面庞埋在她馨香的脖颈里,很久很久了都没有放开。黄色的锦榻上点点晕开潮湿,宫人们站得远并不?能看?见。

“风吹过三丈宫墙,谢了梨花,醒了荷蕊。西二长街上消失了我儿幼年的身影,有只小风筝却依旧在墙头上晃,花里胡哨,丑了吧唧……”

“驾——”深夜快马加鞭赶进东华门的寿昌王楚祁,蓦地立在内左门外?泣不?成?声。才出月子的长公主楚湘,马车一颠一晃,半路上就听说母后已经气绝了,还来不?及叫她见到刚满月的小外?孙女儿。

“呜哇——呜哇——”

婴儿的哭啼响彻紫禁城的云霄,那个刚出生就死了母后的小九子,踢蠕着肥嫩的小短腿儿,生得与他的母后如若一个模子。叫孙皇后走得如何心甘?整座内廷都似乎静默了,风中也?似带着萋萋嘤咛的眷恋与牵绊。割舍不?断,放不?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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