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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陆叁』有意无意(1 / 2)


秀女?进宫经两个月调-教,再由尚宫局嬷嬷挑出其中优异的二百人,进行最后的淑女?采选。

六月的天气,大?清早阳光还不太?晒,张贵妃进坤宁宫来找孙皇后。露台上微风徐徐,她穿一?抹豆绿的香云纱织花褙子,裙裾在风中舞得轻盈绰约。

身?后跟着大?宫女?锦秀,垂眸抿唇,淡妆素抹的俏媚脸庞,两颊颧骨微微有点高。已经二十?二岁的锦秀,把自己的俏媚掩得很低很微,那份属于宫廷的端庄气度愈发持敛。

张贵妃进殿便笑盈盈:“姐姐如今可?算是清闲了,皇长子封王建府,老四住进了东宫,驸马与长公主?小日子恩爱融洽,瞧这一?桩桩事儿叫人羡慕。”

楚湘前?日差人进宫传话,说是把出了喜脉,原本杨俭预备与陪她一?道进宫报喜,孙皇后恐天热劳顿,便叫免了。这才成亲不到三个月,喜事来得也真快,晓得女?儿在夫家备受宠护,孙皇后心中是安泰的。

问张贵妃:“贵妃一?大?早来找本宫,可?有什?么?要紧事?”她如今惯是慵懒的,也不像几年前?那时候,总要强打着精神应付人。妹妹也不叫了,只?把张敏叫贵妃。

张贵妃有些讪讪的,便也开门见山,道后宫妃嫔关系天家龙嗣,请孙皇后出面主?持这次的采选。那鹅蛋脸上妙目潋滟,孙皇后睇一?眼便看穿她心思。宫里头都?传开了,说那位又回来,孙皇后这次也不推诿,便很自然地应承了下来。

六月初三那天采选,依旧是在体和殿后头的储秀宫里举行。考虑到酷暑天热,辰时初便开始了,司设监的太?监在院子里搭了几个凉棚,一?众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静候在凉棚下,生怕把脸上妆容晒花。

正殿的银盆里化着冰块,渗透出丝丝的凉气。铁力木雕双龙挡板平头案上披着明黄的绫罗缎,楚昂着一?袭玄色龙袍端坐于正中央,左右各是皇后与张贵妃。正值三十?三风华的皇帝果然是英俊神武的,而身?旁皇后看上去也是那样的姣好明艳,这是秀女?们所没有想到。

张贵妃默默坐在一?旁,这二年皇上去找她的次数已渐然减少,她已经习惯了,不会再似当年那般时时觑觎他也时时因他泛酸。

太?监在殿前?报名儿,听到名字的秀女?便一?拨拨走进来。怕时辰久了天热,今次的队形是四排五个,进一?轮便是二十?。尚仪局的姑姑喊侧身?与抬头,叫屈膝作揖,秀女?们恭敬地做完动作又恭敬地退出去。

杜若云并非被安排得很显眼,直到第五组了才姗姗走进来。被排在第四列的倒数第二个,前?头的丰腴姑娘衬得她的肩儿就一?点点薄。瓜子脸下巴是尖的,眉眼也是清淡,随着人群勾头行揖,动作悠缓而宁静。此时门外日头渐晒,天花殿柱下被打得一?片幽蒙,怎生她站在那里,却似生出些魑魅的意味,叫人不自觉一?眼便望穿人群看到她。

尽管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孙皇后也依旧是看得蓦然一?悸。这种感觉像什?么?,像魂魄在恍惚中被她牵着靡靡游走,又回去与几年前?的光阴重叠。她就站在那里,穿一?袭杏色宫裙,弱柳扶风,玉软花柔,不指望被看见,却又偏偏难逃发现。

孙皇后不自禁看了眼身?旁的皇帝。楚昂冷峻面庞上却是淡漠,随手在花名册上打了三五个钩。她的也是被打钩的。

他打完钩抬起?下颌:“下一?拨。”

太?监们眼尖,老远睇一?眼便看清了各个名字,被选上的与落选的分作两边,各自去领各自的花与玉坠。她又恰恰好地走在了最后一?个,那背影腰如约素,宛若当年,就好像心有不甘,要从最初青涩的女?儿家重活一?回。楚昂凤目微错,轻启薄唇重复:“下一?拨。”

孕妇体热,已孕七个月的周雅蓦地被他一?句叫回还,不知觉间脊背竟已凉透,手心里的帕子都?捻出了湿汗。张贵妃收在眼底,特?意往孙皇后这边凝了一?眼,孙皇后面色却是常态。

但淑女?选了也就选了,皇帝并没有对此过多关注,依然只?是宿在孙皇后的宫中。敬事房的太?监揣测圣意,时常有意无意把杜若云的牌子放在金盘上,但皇帝每每也不去翻它。她因着得不到圣眷,走在宫墙下难免便有些落寞。被人群捧上去、寄予了的希望,倘若达不到,反倒叫人忸愧无措……像亏负先头宫人们对她施与的便利。

她便也有意想在皇帝的跟前?争出头。

乞巧节那天,张贵妃又按惯例在御花园里办了穿针会。置一?盆子清水在月亮下,手捏细线穿过针眼,蓦地往水中一?垂,看月亮下的倒影是粗是细是弯是直,那是织女?娘娘对你心眼明慧的评判。皇帝过来走了过场,杜若云着一?袭素花罗裙站在花坛边,楚昂挺拔身?躯与她擦肩而过,淡淡龙涎香拂过她耳鬓,却是不曾低头看过她。

紫禁城的夜晚苍穹寂荡,坤宁宫廊下两盏灯笼打出幽黄。

已是亥时末了,皇帝却依旧坐在案上批阅奏折,西北边塞闹乱子,政事堆垄成山。孙皇后给他递了碗冰糖莲子,绕到他身?后按摩他宽展的肩:“都?巴巴送到跟前?了,皇帝不去翻,未免显得太?刻意?”

楚昂目不转睛:“明知是有意,朕不去接它,它便成了虚幻一?招,无可?忌惮。”

孙皇后轻轻用力:“皇上不肯接招,有心人便始终觑觎她在你心中的分量,今次来了一?个不成,他日便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终归那个封号摆在那里,免不了被惦记。”

她是笑盈盈的,粉腮上风轻云淡。楚昂静默看她,便放下奏折握住她微凉的指尖:“彼时真真假假……待过上些日子,朕就把那个封号撤了。”

孙皇后不要:“撤了做什?么?,到底是你心中曾惦过的,臣妾也无意要干涉。但皇上确定不接这个招么??皇上不接招,朝臣便会有两种揣测,或是不敢再触碰,或是她在你心中无人得以逾越,那么?日后将要来的,可?就不比今岁这个简单了。不管是有意无意,皇上都?要接这个招,皇上接了这个招,还要与寻常宫妃一?般平淡待她,这个坎儿才能从宫中过去。”

她这样条分缕析地说出来,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对那个女?子的情动是被她洞穿的,尽管他已极力掩藏。

但其实后来几已无痕迹。

想到彼时孙皇后的孕中煎熬,楚昂此时是怜恤的,目中有些微凉:“皇后忍心再把朕推出去,就不怕朕这次……”

那薄唇轻启,唇角弧度叫人贪看,孙皇后痴痴凝了两眼,忽而又笑着打断:“宫里进的新鲜颜色还少么??年老色衰的只?是臣妾罢。心长在皇帝身?上,哪儿是臣妾能管得住?”

她倒是学通达了,他的心却孤寂了。但这一?关始终是必须跨过去的,要绝了那些人的心思。楚昂拖住孙香宁腰身?轻吻了吻:“你须得信我便是。”

……

第二天晚上敬事房太?监再端盘子来的时候,楚昂便翻了杜若云的牌子。

傍晚太?阳下山之后,一?抬淡黄矮轿摇摇晃晃抬进了月华门,乾清宫偏殿里嬷嬷准备了花与浴水,太?监把褪得精光的杜若云裹上黄绸子,直挺挺躺在了皇帝明黄色的龙床上。

夕阳被殿顶遮掩,光影渐渐昏暗,她微微蠕动了一?下软麻的身?子,等?待那个等?待了已久的男人。

黄绸因着这一?蠕动,肩膀下露出来一?方雪白,锁骨是精致的,颈线也似天鹅,那么?恬淡。这是乾清宫继当年那位何?嫔之后,四年后头一?回又有宫妃躺卧。

那天晚上的月亮被遮在云层里,银白的光芒穿透薄雾打照在露台上,交泰殿前?显得异样安静,像是有什?么?暗涌在其后缠绞起?伏。孙皇后靠着三弯腿罗汉榻屏,在她的坤宁宫正殿里默默坐了很久,后来到子时就也去睡了。

次日一?早,楚昂下了朝便来看她,顶上的乌纱翼善冠未摘,衬得五官精致如刀削。面色是平静的,进殿才看见她的侧影,便对她匀开一?笑。

孙皇后正坐在多宝柜前?轻捻一?株夏荷,花苞甚小,点点嫣红,或如她姣好的颜色。

楚昂缱绻地握住她指尖:“只?为采一?朵晨花,皇后便这样起?早?”

孙皇后抬起?头来:“不是说西陲哈密卫派人进京面圣,皇帝不处理军务大?事,怎还能得空过来?”

她现在也关注他的朝政了,时常还能与他讨论几句,不似从前?只?是小户妇道人家,爱花爱草爱烹饪,有时说出来的话也叫楚昂默默叹服。

楚昂把她的手揩在脸颊暖了暖,轻轻道:“朕不放心你。”

孙皇后睇见他隽颜上一?缕掩藏的倦惫,显见是没睡好的,凤目中还有刻意的讨好。

纷纷扰扰,红尘短暂,忽然聚了又别忽然逝了又回,也不知他心中是个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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