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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不乖(12)(2 / 2)


徐陵游坐到车子后座上,脸上不知何时驾上了一副巨大的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唇角下撇,乱糟糟的长卷毛根本没搭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助理坐到助手席不敢吭声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几声抽泣音。然后他悄咪咪看了一下后视镜。

坐在后排座位上的老板,摘下来墨镜,明明面无表情,却满脸都是泪。他拿着袖子不停地想要擦干眼泪,眼泪却像根本没有尽头。

臭脾气的大少爷转型文化人的老板肿着眼睛,轻声说:“我才不难过……她如果结婚幸福,我当然不会太难过……”

他想起钟寒水出国前跟他久违地喝酒时说的那些话,又忍不住把头埋在腿间蜷成一团大哭起来。

“——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啊!”

……

到了徐爸徐妈那儿,徐陵游他哥也在,一看他这样儿就笑:“哎哟喂呀徐老师,您这怎么了?吃饭还带墨镜儿的,行啊您,巨有范儿。”

徐妈有点心疼:“还是不开心呐,啊乖宝?要不让你爸你哥去搞那个,那个钟寒水去?”

徐大哥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我哪儿那么能耐啊,人家公司总部早搬到瑞士去了,他们做互联网的,移民也没水土不服,照样是纳税大户。就我弟这熊样,跟人家钟总之间差着一百来个我呢,怪不得人家看不上他。”

徐妈捶他:“怎么说话呢你?够不着就够不着呗。他爸,你也安慰孩子两句啊,看他伤心的。”

徐陵游不肯在老父母面前丢脸,饭桌上死活不要摘下墨镜。再加上他的眼睛完全肿了,蛰得睁不开眼,视野不好又看不清颜色,几乎是盲夹菜盲吃,连从来不吃的木耳都咽了,真的是食不知味。

徐爸就放下筷子严肃地清了一下嗓子,“这样,儿啊,那你是不是……又有那什么,创作的灵感了?没事儿,这次更悲伤,肯定能拿更大的奖,啊?”

徐妈疯狂捶他:“你这就是上梁不正!”

结果一转头,完了,小儿子又哭了,抽抽答答的,逐渐破罐破摔,嚎啕大哭,哭得从椅子上滑到地板上,躺在地上喘不上气儿似的。徐妈给吓到了,赶紧去给他顺背,嘴里说着“那钟寒水真讨厌,乖宝别想了太气了啊”。

结果徐陵游一下子就跳起来了,“钟寒水?哈,你们都以为……以为他是赢家?可笑!他不是!他才不是!我同情着他呢!”

徐大哥默默戳着碗里的米饭,心想这傻弟弟叫女神结婚的消息给刺激的,精神失常了都。

徐陵游还在大声喊:“……我比他更厉害!我比他更不怕难受!……丫不就是能忍吗?忍这么多年还是遭罪了吧!哈哈哈哈哈哈!!我比他更不怕她用我!……”

……

自那之后,作家徐陵游的粉丝们就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从前徐陵游是低产量的虐心流,现在是超高产量的虐命流啊!所有短篇小说的人物都不得善终,散文随笔随想集访谈录都透露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连锁书店门口的畅销书专柜附近看着样书现场哭出来的读者频上网络头条,灾难一般的一年三个月后,充满了负能量的微博主页发了一篇置顶文章。

《现在,想要抱抱你》

“……做梦了。骤然醒来,见到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丑的,风雨,太阳,都丑,人也丑,我也丑得很*。只有你曾在时是可爱的。只是你再也不在了……”

“……只是时间好像是庸医,什么也不管治的。一会儿恨你轻易撒手,一会儿体谅你病痛;一会儿发誓再不要爱你,一会儿又决心下辈子也任由你折磨我……只是我现在是病愈不了的了,恐怕这辈子都是……”

**

在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段时间里,风光动人、空气清新的瑞士乡下,反而是辛沉夜一生中最注重妆扮的时期。

因为进食困难,她消瘦得不得了,大量脱发,面色也白中发着青,皮肤都凹下去了。对着镜子描描补补,沉夜喃喃自语:“原来我能丑成这个鬼样子……何止形销骨立,简直魑魅魍魉。”

钟寒水从背后拥住她,不许她再大量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里呀?你要是不愿意被人家看到,就戴口罩吧。从前你不是说过,脸上糊着一层粉不舒服的吗?”

沉夜说:“我想跟你出去走走啊。大家看到夫妇、恋人,总觉得要般配才好。咱们之前说起过的有个作家,他有一篇情书,就是说‘长得很丑的人也可以拥有爱情吗’——我想同你出门,至少不要被我的丈夫衬托得太寒碜。”

钟寒水叹息,轻轻亲吻她的侧脸。

“不是这样的,沉夜。如果你这样觉得,那我宁愿现在就变得满脸疤痕。……总之,你不用化妆就很好。”

他直起身来,含笑拉起瘦弱的妻子的手。“来吧,你不是想出门散步吗?”

不是这样的。钟寒水在心里想,他的爱慕是凶残的猎食者,攫取了他所有的希望与欢乐。倘若他容貌损毁,变得丑陋,即使坠入地狱,也得要死死地爱慕着她,拼命地注视着她。他的感情就是这样的面目不堪,不知廉耻,攀附在他生命中唯一的火焰上。

……

她预约了离开的那一天,两个人都穿着正装。

那天她还很有精神,笑眯眯问他自己看上去如何。

钟寒水俯下身亲吻她的额头,哑声说:“当然,你一直都如此光彩动人。”

在手术室前,她松开他的手,像出远门之前的叮嘱一样,询问他:“我们之前约定了什么,你再重复一下?”

钟寒水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她,驯服地回答:“第一,照顾好自己;第二,不提前找你;第三,多开心一点。”

于是她最后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因为缺水,她的唇瓣是干燥的,有点偏凉。

她说:“再见,钟寒水。”

手术室的大门静静地合上。

钟寒水站在原地怔了许久,才缓缓地蹲了下来,好像终于不堪什么负担。脊背不再挺直,打理好的发型被揉乱,西装的袖口很快被泪水濡湿。

“……再见。”

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辛苦大家总要追我这种坑品差的烂作者的文了……(鞠躬。

如果要说“你可算是更新了!/终于更新了!”会戳得作者并不存在的良心(x)超级痛,所以请委婉地……

eg:“死哪儿去了你这个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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