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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8(1 / 2)


“他好得很,还在睡呢,不用担心他!”步离回得飞快,眉宇间一股自己人的得意,回头想想不对,自己亲妈怎么关心起池岭来了?不是前几天还说要打死他吗?

对面啰嗦了几句,很快挂了电话。

步离咬着手指,总觉得郭珍花反常,越想越不对,干脆回去一趟,反正池岭没醒,话什么时候都能说,说不定自己留下来,吵吵闹闹的反而影响池岭休息。

步离留了张“家里有事先回去有事电联”的字条压在茶几上,小跑下山,乘早班车离开。

回到家,大排档已经打烊了,俩夫妻坐在客厅里吃宵夜,看步离回来,招呼步离一起吃。

步离“哦”了一声,自觉去厨房拿碗筷加入。

三人闷头吃饭,谁都不说话。

步离看看步建刚,又看看郭珍花。

腿脚健全,没病没痛,健健康康,都好得很。

但是很奇怪。没打没骂,和谐得奇怪。

步离停下筷子,试着找了点废话来说,说一句,郭珍花回一句,殷勤得可怕,表情却很僵硬,很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

步建刚虽然没出声,往他碗里夹菜的动作更勤快了。

步离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吃完饭,插着腰在家里来回兜了一圈,没发现哪里不简单,倒是有点困了。

步离打开浴室喷头,哼着歌准备洗澡,衣服脱到一半,突然一愣。

很普通的T恤加牛仔裤,很干净,闻起来怪香的,还有点大,一看就不是自己的,是池岭的。

自己的衣服洗了没干,还晾在别墅的阳台上。反正下回还要去,有借有还,穿池岭的衣服回来也没事。

步离觉得没事,亲妈就不一定了。

撇开昨晚留宿在外不说,好歹提前申报过,也是经过亲妈允许的,但在池岭那里过夜,一大早又穿着池岭的衣服回来,总是有点耐人寻味。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应该早就被揪着耳朵讨说法了。步离有自知之明,所以不会是衣服,那会是什么呢?

步离疑心重重地洗完澡,躺到床上,打算跟他的猫亲热一下再睡觉,蒙着眼罩“喵呜喵呜”叫了半天,没一点动静。

咦,他的猫呢?

步离掀开眼罩,坐起来一边拍床一边叫,还是没动静。

猫还小,正是调皮的时候,经常在家钻东钻西,跟主人躲猫猫,但只要步离一叫,立马飞奔过来撒娇,平时这么喊,应该早就跳上床来求摸摸了,像今天这样叫不来的情况从来没有过。

才两个月大,离发情期还早得很。家里门窗都关得好好的,纱窗也都有,不可能一个人跑出去找小女朋友的。难道是卡在什么地方出不来了?

步离越想越担心,索性眼罩一摘,爬起来找猫。

主卧房门紧闭。步建刚已经睡下,毕竟是家里的壮劳力,一家子的重担都扛在肩上,身体最要紧。

奇怪的是郭珍花,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也不睡觉。

步离叫了一声“妈”,自顾自拿着小鱼干到处转悠,一边小声地喊着。

因为没给小猫取名字,就“丢丢、球球、咪咪”乱叫,想到什么叫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养了一窝猫。

郭珍花眼睛跟着步离溜达来、溜达去,换成平时,早就嚷开了,今天却一句话都不说。

“嘿我猫哪去了?”步离嘀嘀咕咕,挠着脑袋坐到郭珍花对面,随口问:“妈,看见咪咪了吗?”

郭珍花脸一皱,话没说出来,眼泪倒是先下来了。

“妈你干嘛呀?”步离吓了一跳,赶紧抽纸巾往郭珍花手里塞,还不忘贫,“不去睡觉?坐这儿干嘛呢?大清早的发神经?学别人小姑娘家家的多愁善感上啦?”

郭珍花擦干眼泪,本想继续糊弄,一看步离手里还拿着小鱼干,实在瞒不下去,一咬牙,狠下心来交代:“丢丢,咪咪死了。就昨天晚上,我看它趴那一动不动,不太对劲,过去一看,嘴里一截线头,一拉就叫,好像疼得厉害。我记得你说家里针线不能乱放,给猫吃下去就不好了。我想起来咱们前几天帮你老板补衣服,针啊线的天天放桌上也没收拾,它可能是吃了针下去。我吓死了,赶紧带它去你说的那个、那个市里的医院,晚上还有人值班,医生说来的路上咪咪已经……已经死了,没呼吸了,我让医生给它拍片,真的有、有一根针在里面,医生说看它的样子,应该有好几天了,就算活着抱过来也、也救不回来了……”

一片死寂。

步离脑袋嗡嗡作响,除了郭珍花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再听不见其他。

郭珍花抓住步离的手摇晃,“丢丢,你说句话。”

“啊,啊……”步离仰头,难怪找不见呢,原来是死了啊。

步离眼眶通红,眼泪却死死憋着,一颗都没掉得下来,看得郭珍花更难受了。

步离喜欢猫,郭珍花早就知道,因为楼下做餐饮的关系一直没有自己养过。这次抱小猫回来养,千叮万嘱钉子、针头什么的都要放好,还自己掏钱给家里换了新纱窗,好像早就知道会出意外似的,却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快。

步离按着眼角缓了缓情绪,“它在哪儿呢?”

“你爸给埋到对面街的花园里了,就、就咱原来住的那片地方。”郭珍花站起来搂住步离,一遍遍叫着步离的小名,“丢丢,丢丢,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把家里收拾干净,你要怪就怪妈妈吧,不要难过,好吗?要不咱、咱再养一只。听说那个美国还是英国来的猫又好看又乖,比野猫讨人喜欢多了,妈妈给你买一只,再买一个新的猫窝,还有玩具、零食,妈妈都给你买。走,咱现在就去买。”

“知道了,我好困,我去睡觉。”步离挣脱开郭珍花的怀抱,窜回房间,用力关上门。

-

步离窝在对面街的小花园里,一边拿着树枝画圈圈,一边发呆。

整整三天,除了吃饭、睡觉,一分钟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

郭珍花知道他难过,惯着他,天天盛好饭菜在家等着,不管他去哪里,也不问,只要记得回来就行,步建刚更不好说什么。

步离的确很难过,更多的是自责。

但是他没有后悔帮池岭补婚纱,哪怕婚纱早就被池岭剪烂,他眼睁睁看着,没能阻止,甚至直到今天,池岭都不知道有人曾经帮他补过婚纱。

步离不后悔,哪怕为池岭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像个笑话,他也不后悔。

当然更不可能责怪郭珍花逼他学钩针,又或是没有好好收拾屋子这样无聊的、纯粹为他开脱的借口。

步离知道整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有错,得到今天这样的结局,跟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把猫的死归咎到池岭身上更是毫无道理。

可是他无法停止自己这样想:如果一开始就拒绝Ada的请求,猫就不会有机会碰到针线。如果他能记得每天做完手工把工具收起来,猫就不会趁他不注意把针线吞进去。如果他没有被钩针搞到晕头转向,就能有时间好好看着猫,在它吞针线的时候阻止它。又或者他从来没有认识过池岭,没有喜欢过池岭,不老是想着池岭,不把池岭的事放在第一位,他就能早点发现猫的异常,早点带猫去医院,或许还有的救。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无论怎么想都没有用了。

他不知道该去怪谁,最后只能怪自己。

如果三天前的夜晚,那个男人带给自己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欢欣和激动,那么现在,想起“池岭”两个字,步离开始感到害怕。

他害怕想起他,因为想起他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的猫。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池岭,好在那天之后,池岭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他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难过,总之,绝不是高兴。

步离看着花园边上的假山,慢慢把视线往下挪。

花园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地方,离居民区很近,小时候天天放学跟着同学来这里捉迷藏。

老城区环境不好,玩伴们渐渐长大,原来的居民搬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租户,花园渐渐荒废,不拆迁,也就那么搁着,一直到现在,基本没什么人来了。

老步在这里替他埋过小鸡、小鸭、乌龟、金鱼,后来长大了,不折腾了,不再养小动物了,也就很久没再来过。

杂草生命旺盛,花啊树的也都不甘示弱,围着边上两座假山疯长。

迎春花落了石榴花开,栀子花争先恐后,醡浆草连绵一片,好像没了路人,还痛快些。

猫就埋在假山旁边。

步离没问过他爸,但他知道就在那儿,因为只有那儿的土不一样,新翻过,带着湿气,比旁边的土颜色都深,浅浅地隆起一个小包,一眼就能看出来。

步离盯着小土包,眼睛酸得厉害。

这一小块土包像一根刺,梗在心里,又酸又疼,又像一场大雨,冲淡了那一晚的激动,也模糊了他的眼睛。

步离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很迷茫。

只有一个答案很清晰,就是那天站在学校的小树林外,犹豫着要不要把猫抱回家,不知道怎样选择对猫来说才是幸福,现在他知道了。

但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在跨出那一步的时候,还曾信誓旦旦地相信自己可以扭转上一世的结局,把猫照顾得很好。

步离迷茫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生,也不知道自己重生后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也没有人能问,只能挠着自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一个人瞎琢磨。蒙对了,就笑。蒙错了,就哭。笑一个人笑,哭也一个人哭,太孤单了。

然后池岭来了,他真的很高兴。

步离觉得自己应该在山间别墅,听着呜呜的山风,看着窗外的落樱,和池岭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头挨着头、膝盖抵着膝盖,说悄悄话。

有好多好多话可以说,全是开心的。

但现在,他想问一问池岭,重生至今,你有后悔过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吗?面对熟知的命运,接受还是拒绝,顺应还是忤逆,随波逐流又或是背离轨道,究竟哪个对,哪个错?

步离觉得池岭也不知道,不然又怎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谁也不想见呢?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

他喜欢笑,更喜欢对别人笑。

他喜欢所有人,也乐意帮助所有人。

只要你笑,他就说你好。只要你开口,他就义无反顾。

但自己的事,只能靠自己。

步离抱着膝盖,一遍一遍在地上画着圈圈。

树枝突然一顿,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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