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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南夏心事(2 / 2)


李承观冷笑道:“朕薄情?皇后不如扪心自问深情几许?皇后到底变了,是朕错看你了。”

苏慕池斩断了青发递与他,悔不当初道:“是臣妾错付了真心呐,臣妾一心一意爱的只有皇上,而皇上的爱却海纳百川、博大得很呐。到底是臣妾一厢情愿罢了,过去种种亦不过大梦一场,如今梦醒,臣妾惟愿断发绝情,同皇上死生不复相见。”

李承观上前一步,盛怒道:“好一个断发绝情,好一个死生不复相见,朕今日便如你所愿。”

“快走。”苏慕池用口型比划道。“朕舍不得。”李承观回了记眼风道。“来日方长,若你此时依我,日后我都依你。”苏慕池急道。李承观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拂袖离去。

翌日,后宫一片哗然,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落井下石,有人不敢置信,有人得偿所愿。

因李承观下了令不许人探望,披香殿除了苏慕池和两个洒扫宫女,便无他人了,甚是冷寂。第一日,苏皇后不思茶饭,就着笔墨纸砚写了许多多情离恨的句子。

第二日,海棠花下,苏皇后失魂落魄,泪眼朦胧,伤怀了一上午。

第三日,秋千架下,苏皇后形容憔悴,焚了那些个多情无情的恼人句子。

第四日,苏皇后葬了芍药,埋了手帕,便是当年同皇上定情的那方手帕。

第五日,苏皇后不理云鬓,不施粉黛,一身素衣、清冷绝尘,关了殿门。

第六日,孤灯长明,形骨销立的苏皇后念起了道经佛卷,眼底无波,悲喜不见。

皇上到底是不再去披香殿了,也不愿听人提起苏皇后,仿佛经此一事,性情大变。

眼看仲夏就要过了,荷花就要溢满塘了,苏皇后就要淡出六宫的视线了。

一日披香殿的两个洒扫宫女神色慌张地去了长秋殿,齐齐跪道:“皇上,苏皇后、皇后娘娘她不见了。奴婢找遍了披香殿,也问了殿外的侍卫,自昨夜起都不曾见过皇后娘娘。”

“什么叫不见了,给朕找,翻遍六宫也要给朕找到。”盛怒之下,李承观拍案而起,震得茶盏打翻在地,众人忧惧、不敢妄动。

仲夏过了三天三夜,六宫又找了三天三夜,苏皇后仍无踪影,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就不信了,皇后念了几天佛经古卷,还能飞升成仙不成。继续找,找不到皇后六宫便永无宁日。”幸得苏慕池劝,李承观走前都会多喝两盏清茶,否则声音早已嘶哑,遑论今日发怒之言。

六宫乱作一团,苏慕池却难得落个清闲,前前些日演戏演得形容惨淡、肝肠寸断,前些日与李承观夜半密道相见,天色微明时还要端坐在披香殿。

前两日宿在李承观的偏殿,可安安稳稳地睡到日上三竿。之后,因当初那句话李承观惦记至今,且日日装得可怜,苏慕池便心疼了些,偿还至今,夜夜不得好眠。

季夏的第七日,夜。李承观抱着苏慕池,抚着她的一绺青丝,望见她眼底一片青色,心生垂怜:“爱妃吻朕一下,朕便放过你了。”李承观学着话本子里风流皇帝和祸国妖妃的口吻道。

“当真。”苏慕池一面后悔同他讲那么多话本子,一面庆幸未同他讲更多话本子。

“君无戏言。”李承观勾起她的下巴,眼角含笑道。

苏慕池便仰脸吻了他一下,眉目含情、妩媚动人、惹人怜惜。李承观扣紧她的十指,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侧,笑意深深,作势便要吻下去。

“李承观,你方才说过,君无戏言。”苏慕池眸中一片清明,侧过脸道。

“你也知是方才。”李承观吻得浅浅深深,落得密密麻麻,将她一下下吻得明明白白。合着这就是俊朗纯情的腹黑大人啊,小女子不才,着了道。

季夏的第九日,残害皇家子嗣之事有了眉目。

殿前跪着的,还是那个鬼鬼祟祟趁着月色封坛酿酒的宫女,酒是好酒,酒坛上的封泥却有藏红花、麝香等物,说是修剪花木时从小池塘边挖的,便是宁妃殿外的那处小池塘。

跪着的,还有那个疾步如飞的郑嫔,夜里怕黑是真,行色匆匆却是见到了常嫔同齐嫔磨镜之好,怕无从查证、污了圣听,又怕惨遭报复、死于非命,是以不敢声张。

还有那位同宫女窃窃私语的静妃,来了月事羞涩难言是假,与太医有染是真。

是夜,皓月清辉之下,宁妃自绝于梁上。所思在远道,岂为天子活。宁妃绝笔。

大约是一年前罢,宁妃还是一个娇娆可爱的怀春少女。也是在那一年罢,太子选妃,宁妃所慕之人欲娶新妇。许是心灰意冷,宁妃便带着一身清冷月光进了宫。

也是这一年罢,其所慕之人因染恶疾于春时去了。也是这一年罢,宁妃得知他从未娶妻。

他终究不曾负她,最多欺了她一年而已。一年而已,不过一世。

许是觉得皇后惜她性情,必知她不屑于此。许是觉得皇上纵不信她,也会信皇后。许是觉得她的家人会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嫌鸳鸯不羡仙。

诚觉人世已尽,她便去了。

殿外,赵卿仪仪态万千,翩翩而来:“这便是皇上的妃嫔,或心有他属,或不堪入目,皇上可看见了。一心爱慕皇上之人只有臣妾。皇上对余容郡主一片痴心,可她还不是犹豫着入宫?犹豫着做皇后?犹豫着离开?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便同皇上死生不复相见。如此痴心错付,皇上还要执迷不悟吗?”说罢,嗤之以鼻。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皇上可还记得那年翻墙入院?皇上不记得罢。臣妾却从那日起,便盼着及笄、盼着重逢。臣妾带着欢喜入了宫,可皇上从未好好地看臣妾一眼,皇上一心只有苏慕池,眼中除了她便再无旁人,可她有什么好,她不值得。”

“值不值得朕说了算。”李承观冷冷道。

“臣妾以为待皇上好,皇上便会看见。炎夏呈冰盘,岁寒添银炭。午膳、香囊、冬衣、春衫,皇上总是视而不见。臣妾如此,其他妃嫔亦如此。皇上不值得,可皇上终归是皇上。爱不得,恨不得,得不到,放不下。臣妾不甘心,臣妾不甘心呐。”

“皇上可知,苏慕池不会有孕。皇上不信罢,也很好奇罢。是啊,果真如臣妾所说么?那又是为何呢?臣妾也不知道呢,许是六宫不允罢。要怪就怪皇上罢,谁让皇上对她一往情深,让她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能成为众矢之的全是托了皇上您的福呢。是啊,苏慕池何其无辜,可皇上的嫔妃又何其无辜,臣妾又何其无辜。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您是皇上啊。皇上贪心,臣妾自愧不如。”赵卿仪幽幽道。

“苏慕池自欺欺人,皇上却不是,皇上只是自以为是罢了。臣妾以为,苏慕池不该幡然醒悟,不该看破红尘,不该半途而废,她应与皇上一同老去、由爱生恨、两相厌弃。老死不相往来到底太容易了些、也太轻了些。臣妾不过凑个热闹,发发牢骚,臣妾的话说完了,先行告退了。哦,对了,臣妾无过,正是如此,才觉得有趣呢。”赵卿仪起身离开道,嘴角噙笑。

十三四岁,她不该遇见那位少年郎,不该动了心、生了情、惊艳了一生。

都怪那春日明媚,春风多情,春花妩媚,春水动人,她才春心萌动、错付终身。

经此一事,李承观深沉了些,更像是一位国君了。比如,杀了一些人,却也没杀太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李承观成了本朝以来、乃至南夏开国以来,第一任遣散后宫的国君。

南夏国君、国后伉俪情深之事传遍四国,一时为天下之表,男婚女嫁纷纷效仿。

披香殿,苏慕池见李承观眉间隐约流露疲惫之色,便邀他躺下。

也许是苏慕池手法娴熟,也许是过于疲劳,李承观倚在苏慕池身上很快睡了过去。

苏慕池注视着他消瘦的面庞,抚平他微皱的眉宇,又抚过他轮廓更加分明的下颌,心疼地在他额间、眉眼、双颊、唇边落了吻。

李承观似醒非醒,眯着眼邀她一起躺下。苏慕池侧躺着揽过他的腰,又向上摸了摸,只觉他衣带渐宽,又是一阵心疼,便窝在他怀中蹭了蹭。

苏慕池倚在他胸前,李承观觉得十分舒心,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

这个笑却是难得。此事都安最为清楚。李承观近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几乎就没遇见什么省心事儿,放眼天下,也就苏慕池这儿能让他觉着放松些、甚至一展欢颜。

“顾承安,我心疼。”苏慕池难得软糯一回,可见是心疼极了。说罢,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又道:“李承观,我会好好疼你的。”

李承观见过冷漠的她、温柔的她、正经的她、顽劣的她、清丽的她、妩媚的她,每一种都别有一番风情,每一种他都很是喜欢。只是今日这种心疼却是生生软糯到他心尖尖上了,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跟着动容。他爱极了她。

“那小六想要如何疼我?”李承观笑容舒朗,闭着眼睛随口一问。

苏慕池微凉的手指在他脖子上游走,摸到他的咽喉时停顿了一下,而后,一个浅浅淡淡的吻便落在了那里,酥酥麻麻,一如她的呼吸。

他摸到苏慕池那只不安分的手,握住了它,苏慕池大约轻笑了一下,俯身吻他,吻他的唇舌。

看来她没少背着他看那些风流浪荡公子哥爱上纯情大家闺秀从此洗心革面的话本子。

还当他不知情,罢了,便装作不知好了,真是要命——容许她这样乱来。

“苏慕池,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乱来?”李承观正经道。

“叫我什么?”苏慕池媚眼如丝。

“小六。”李承观乖觉道。

“这才对嘛。”苏慕池摸了一把他的脸,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又吻了下去。

李承观觉得看破不说破、不去没收她的话本子实在是明智之举。

一个时辰后,苏慕池倚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青丝湿漉、散在耳后,面若桃花,肤如凝脂。

李承观揽过她裸露的香肩,苏慕池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靠了靠,抱紧了他。

李承观觉得这样便足够了,他和她还有几十年的人生,还有许多个日子,许多个清晨和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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