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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献祭前夜(2 / 2)


但好像这些动物,却不受这种能力的控制,完全可以看见他的身形。

知道它想要什么,慕云殊夹了一块放在桌角,胖猫顿时伸出爪子趴在桌上,咬住那块牛肉。

逐星吃面间隙,瞧见了胖胖晃来晃去的毛茸茸的尾巴,她没忍住伸手去摸了一把,顿时吓得胖胖炸了毛跳起来,“嗷呜”乱叫一声。

逐星捧着碗,笑得开怀。

而坐在她对面的慕云殊,这一刻望见她的笑脸时,竟有些恍惚。

他手指动了一下,有点想伸手去摸她乌黑的发,却始终没有动作。

夜风吹得外头檐下的铜铃发出清脆叮铃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屋内灯笼里烛火仍然闪烁着橙黄的光。

慕云殊忽然垂下眼帘。

静默着,却终究没忍住,轻轻地弯了弯唇角。

这夜过去,天明时分,逐星从睡梦中醒来,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走了。

起初,逐星并没有多想些什么,因为她知道,今夜他还会再来。

逐星被葛娘解了锁链,吃了早餐之后,她就从柜子里翻出了那只被她藏了两天的木盒子。

那里头塞着柔软的布料,里头裹着一个泥人。

泥人的轮廓粗糙,却能依稀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留着短发的男人。

那天逐星捏了几个胖狸猫,算是练手,后来在慕云殊不在的时候,她自己悄悄捏了一个泥人。

逐星打算今天,就把这个泥人送给那位神明大人。

距离她被献祭给燕山山神还有四天,整个村子都被大巫师派人守得严严实实,若是逐星只依靠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够依靠,能够相信的,就只剩这位云殊大人。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逐星也感觉得到,他真的算是一位很好的大人。

他会给她送来她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会教她下棋,甚至跟她一起坐在窗边看书,喂给她薄荷糖吃……

他说,他不会让她真的被扔进天池里。

逐星愿意相信他。

他是神仙啊。

她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她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大费周章。

反正事已至此,她努力了十六年,都没有成功出逃过,而现在,她便只能选择相信他。

可是这一天,逐星从晨光熹微,等到夜深人静,都还是没有等来慕云殊。

一天。

两天。

三天。

……

他就好像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

就好像她曾见过他的那么多个白日黑夜,都不过是她做过的一场虚无的梦。

就连她的猫,也在那天跑出祭神楼后,再也没有回来。

逐星求过葛娘去帮她找猫,但因为献祭期近,葛娘才没心思去管她这些事情。

怕逐星逃跑,葛娘白日里也不肯再给她解开镣铐。

直到逐星要被献祭给山神的前一天,她才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妇人过来,强制地按住了逐星,给她换上了那件早已准备好的殷红嫁衣。

外面的大袖衫有些不大合身,显得稍有些宽大,衬得少女的身形更加纤瘦可怜。

葛娘特地给逐星再加了一副脚镣,始终冷眼瞧着她所有的挣扎,像是在睨着一只垂死的蝼蚁。

是啊。

她从来不是什么养在高楼里的所谓神明的新娘。

她只是这个古旧村落里,被所有人束缚看守的囚犯。

一个从生来,就注定要死在十六岁这一年的囚犯。

她们把逐星按在桌上,强制地扒下她的衣服,又强硬地替她穿上那一重又一重的殷红衣衫的时候,她怀里的泥人摔落在地毯上,被葛娘一脚踩得不成样子。

逐星早就不容许自己轻易掉眼泪。

但在她被这几个妇人按在桌上,眼见着她怀里的泥人落在地上,被葛娘踩在脚下的时候,她眼眶里毫无预兆地积聚了泪花。

多年来一直压抑着的所有委屈,不甘,甚至是心底最不愿面对的那些所有绝望的负面情绪,像是被打开了束缚的匣子,一发不可收拾。

逐星像发了疯似的挣脱开她们的手,抓起手边的任何东西,朝她们狠狠地砸过去。

葛娘不防,被她砸到了额头,顿时便有了一抹血痕。

旁边那几个妇人在那儿捂嘴惊呼。

唯有葛娘摸了摸自己额头的血迹,清清淡淡地看着逐星,终于说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压在心底的话,“逐星,没用的,你就该是这样的命,你只能认了。”

话罢,她便领着几个妇人走了出去。

屋子里昏暗一片,只剩下逐星,赤着一双带着镣铐的脚,踩在碎瓷片上,像是也察觉不到脚底被割裂伤口的疼。

她直愣愣地在那儿站了好久。

一双眼睛红肿,神情呆滞。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才忽然蹲下身来,抱着双膝望着地上那已经被踩得不成样子,再也无法拼凑的泥人,眼泪一颗颗地砸下来,她却一点儿没出声。

神明离开的那天,她也失去了这么多年来,唯一陪伴着她的猫。

或许,这便是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预兆。

她果然还是,逃不开被扔进天池里的宿命。

月亮的光辉从窗棂外铺散进来。

逐星偏头愣愣地望着窗外好一会儿,她才挪动着步子,走到窗边。

手腕上,脚踝上的锁链发出响声,牵制着她的每一个举动。

她趴在窗边,望着无边夜色。

祭神楼已是燕山村里最高的楼,但是逐星站在这里,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更远的地方。

苍翠绵延的山遮挡了一切。

逐星永远都去不到自己向往的地方。

她把桌角放着的灯拿过来,橙黄的光芒却始终温暖不了这夜的凉。

直到她泪眼模糊间,好像望见月亮冷淡的银辉在窗棂边的檐上慢慢凝结成了一抹模糊的影。

她提着灯的手一紧。

逐星匆忙抹了一把眼泪,抬眼时,正望见了立在檐上,一枚翻飞,身姿缥缈的他。

三日未见。

却好似已熬过了一段冗长的岁月。

逐星眼眶里残留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下来,她呆呆地望着他,嘴唇颤抖,嗓子里却半晌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而这一刻,望见她这样一张满是泪痕的面容,他神色似有细微的闪动。

在静默声中,在此时此夜除却眼前的她,便再也无人可望见他的这一刻,他忽而俯身,指尖轻轻地擦过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是不经意间的细致温柔。

他捻着一颗薄荷糖喂进她的嘴里,眼神看似仍旧冷静平淡。

逐星含着那颗凉丝丝的糖,仰望着神明那张无暇的颜容,或许是忽然的情绪爆发,给了她无端的勇气。

总之这一刻,她忽然踮脚。

半身探出窗外,亲吻了神明的脸颊。

而他整个人瞬间僵直,那双向来平静的眸子里终于翻涌起了层层的浮浪,像是岩浆入水,灼烧一片。

连他的呼吸,都不由停滞。

彼时,方才亲吻过他脸颊的女孩儿伸出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拉住他的衣袖,而她望向他的那双眼瞳里,倒映着他身后的熠熠星火。

他听见她略带哭腔的细弱嗓音:

“大人,我可以跟你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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