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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1 / 2)


25

容长亭还没回头,蒙芫听得又是一惊。

容离朝柴房走?了进去,看着?木柴边上缩成一团的婢女,弯下?了腰,柔着?声问道?:“玉琢,你昨夜见到的兴许不是什么鬼,恐怕……是我。”

她声音轻缓,好似怕把?这绷成了一根弦的婢女吓着?。

玉琢听见她的声音,周身抖得更厉害了,像是被恶鬼催命般,啊啊胡叫着?,双腿踢个不停,还将手臂掩在脸前,将自个儿的视野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当真在怕,许还知晓自己昨夜瞧见的是谁,故而在见着?正主后才更慌张了。

蒙芫站在屋外一声不吭,死死盯着?那颤颤发抖的婢女,怕极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拧着?丝帕的手青筋暴起,就连气息也急促起来。

容离双手扶在膝上,缓缓蹲下?/身,本是想靠近一些?。

不料,玉琢忽地放下?了遮在面上的手,猛地朝她推去,那惶恐狰狞的模样,当真像是撞了鬼,兴许即便撞鬼也不会如此惊怵,“别过来,别过来——”

眼看着?自家姑娘要被推倒在地,小芙连忙跑上前,扶住了姑娘的胳膊。

玉琢蓦地撞上前,竭尽浑身气力,还咬紧了牙关,一副死也要拉人垫背的样子。

容长亭瞪直了眼,不等他开口,站在后边的护院已经冲上前去,将这忽然发疯的婢女给按住了。

容离面色煞白,直起腰退了几步,按住胸膛喘起了气来,“玉琢,我从未害过你,你究竟与我……有?何恩怨?”

如今夫人和老爷皆在,小芙不敢说话,只暗暗回头朝三夫人看去一眼。

“玉琢,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神?志不清了?”容长亭冷声斥道?。

玉琢被按在地上,疯了一般挣扎,那头发衣裳乱糟糟的,比恶鬼更像恶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容长亭猛地一拍门框,咚的一声巨响。他抬手按着?眉心,在按捺住心底怒意后,回头朝小芙看去,软下?声道?:“你说,姑娘昨夜当真撞了魇?”

“也……许是梦行症。”小芙惶惶应声,“昨夜姑娘早早睡了,我伏在桌上小憩,一不留神?便睡着?了,醒来时?发觉姑娘已不在屋中,连忙出门去寻,只见姑娘在兰院外提灯站着?,好似神?魂被勾走?了一般,我唤她时?,她一时?未能回神?。”

容离低着?头,眼睫扑棱如蝶,“昨天忽地梦醒夜游,只觉得周身发冷,后来小芙唤了我,我才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竟在兰院外,手上还提了灯,许是玉琢昨夜在窗边瞧见我夜游的模样,才被吓成了这般。”

她声音越来越轻,好似气息奄奄,又讷讷了一句:“离儿……并非有?意。”

“身子弱的人常患离魂之?症,夜里许还会惊起梦游。”容长亭摇摇头,“是爹未考虑周到,如此想来你搬回兰院正好,兰院人多,有?个照应,若是在竹院里……”

他话音一顿,冷冷看着?小芙道?:“怕是你都梦醒几回了,你这婢女还未发觉!”

小芙被吓得双膝一软,差点就跪下?了。

容离紧握着?小芙的手臂,硬是将她撑住了,轻声道?:“这不怪小芙,我昨夜点了助眠的香,小芙嗅见这香便会困得醒不来。”

小芙眼巴巴看着?自家姑娘,双眼红通通的,近乎要哭出来。

容长亭这才缓和了半分,对着?玉琢冷声道?:“不过是夜里见到了大姑娘,却?被吓成这样,若是府外之?人在此,还以为你是做了什么愧对大姑娘的事。”

姒昭低声说:“老爷问问这婢女不就知道?了么。”

蒙芫蓦地回头朝四夫人看去,满目的难以置信。

姒昭却?未看她,眸光紧挂在自家老爷身上,连一寸也未移开,好似未察觉到身侧那寒凉又甚是不解的眼神?。

容长亭朝玉琢走?近,低头道?:“你如实说。”

玉琢发髻凌乱,那盖了满脸的发间,一双惶恐的眼露了出来,她眼眸木讷地转了一眼,嘴大张着?,好似想说话,却?又怕得不行,压根挤不出声。

她在看容离,眸光颤得好似被波澜起伏的水面。

容离轻声道?:“你为何怕我?”

“再这样下?去,她当真要被吓出魂了。”一道?淡漠的声音倏然响起。

容离微微侧目,余光扫见了华夙。

华夙并未走?进大雾里,而是穿了几面墙,横冲直撞般走?了过来。她一袭黑袍裹得严严实实,连脖颈也未露出来,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双眸狭长,眼尾染了绯色胭脂,艳而冷淡,妖异诡谲。

容离没应声,垂着?眼似在思索。

华夙垂目看向地上那狼狈不堪的婢女,不咸不淡道?:“你想从她口中挖出什么。”

这小小的柴房里站满了人,容离哪寻得到机会回答,总不能说自己大半日的又撞了鬼。

华夙忽地抬手,细长五指从袖口中探出,掌中乌黑的鬼气蓦地释出,那一团鬼气好似青面獠牙的鬼首,疾疾朝那婢女脸面袭去。

寻常人看不见,容离却?看得一清二楚,她蓦地抬眼。

鬼气撞上了玉琢的脸,如墨汁般凝进了她的双目,那一双神?情怵怵的眼顿时?乌黑一片,被鬼气占了个遍。

容离看愣了,不知华夙这是想做什么,但她料想,其余人是看不见玉琢眼中鬼气的,否则俱会被这黑沉沉的一双眼吓到。

华夙寒声道?:“让她记起前事,慑其神?魂,令其亲口道?出。”

容离沉着?的嘴角略微一扬,弧度轻微,不曾想这鬼竟还有?如此本事。

被按住的玉琢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忽然直挺挺地坐起了身,僵住的眸子缓缓往旁一转,朝容长亭看去。

双目无神?,不似活人。

容长亭被她看得怔了一下?,后背竟涌上了寒意,心底莫名发憷。

两个按着?她的护院看不见她面上的神?情,观老爷和夫人们骤变的神?色,俱是不明所?以。

蒙芫更慌了,琢磨不透玉琢这是什么意思,只好死死地盯了过去,然而玉琢神?情不变,她却?先?一步被吓昏了头。

玉琢双目无神?地道?:“我不该、不该在夜里劈断护栏,不该接那一盅热汤,故意往大姑娘身上泼,我、我……”

“不要变作鬼杀我,不要化作厉鬼……”她的嘴张张合合,最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此话一出,容长亭冷声道?:“给我把?她关起来,问个水落石出,一个婢女怎会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他头一转,朝蒙芫看去,“这样的人你都敢往离儿身边送?”

那渗进了玉琢脸面的鬼气如烟缕般涌出,被华夙收了回去。

华夙将指间鬼气捻碎,“她心力不支,没能说完就昏过去了,一时?片刻醒不来。”

容离心道?可惜。

被冷眼直视的蒙芫猛地低下?身,“老爷,这丫头先?前还好好的,我怎知她竟会这般待离儿,先?前同她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丫头,不妨将那俩丫头叫来问问。”

容长亭冷声道?:“去个人,把?那两个婢女找来。”

容离心事重?重?地站着?不动,好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离儿累了便回去歇着?。”容长亭叹起气。

容离摇头,弱着?声道?:“玉琢平日伺候得还算很周到,哪知,她竟……”她话音一哽,未能说得下?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容长亭猛地一甩袖子,走?出了狭窄的柴房。

屋外大雾未散,烟雨霏霏,十?尺外连旁人的脸面都看不清。这弥天大雾诡谲古怪,可再怪也没有?玉琢方才的模样怪。

蒙芫胆战心惊,侧头朝自己贴身的婢女看了一眼,那婢女也急吸着?气,被吓得两眼发黑。

小芙在檐下?撑开伞,往自家姑娘头顶上遮,心底思绪万千。

容离却?抬起手,把?伞柄拿了过去,伞面一歪,朝华夙的那边倾斜。

明明是阴间之?物,寻常凡人瞧也瞧不见她,可润雨偏偏能落至她身。

幸而华夙头上兜着?黑绸,否则那黑白相间的发顶上定落满了糖霜。

华夙未踏出门槛,抬手抵住了倾过来的伞沿,淡声道?:“不必。”

容离眨了眨眼,思及方才华夙穿墙而来的举动,心想这鬼是不是近不得屋外的大雾,只好把?伞打?直了。

华夙轻哂,“你倒是好心。”

此话有?些?违心,同此女同住了几日,她也该清楚,这看似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姑娘,一颗心切开分明是黑的,根本不像面上看着?那般好欺。

华夙望向屋外的雾,淡声道?:“雾起,今夜不太平,夜里可不能再踏出房门半步。”

容离侧目看她,眼中之?意一目了然——

你又要出去?

华夙看懂了她的眼神?,目光晦暗地道?:“出去看看,他人都欺过来了,总不能唯唯诺诺。”

容离握紧了袖下?藏着?的画祟,这般厉害的法器如今在她身上,不带上她岂不是少?了一分力,她自知敌不过那些?鬼物,可她手中的画祟却?能一敌。

“你连画祟都未会掌控,还是在容府好生呆着?,省得被他人擒住了,我还得为了画祟去救你。”华夙无情说道?,当真对他人性命不管不顾,未将生死置于眼中。

容离只好微微颔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

“记住了?”华夙转头看她,双眸微微一眯。

容离又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叫旁人看不出有?何异样。

过了一阵,空青和白柳被带了过来,空青倒还坦然,白柳眼底的惊怵却?藏也藏不住。两人俱不知玉琢怎忽然发了疯,只是听闻她对害了大姑娘的事供认不韪。

下?人搬来了一张太师椅,椅子就放在柴房门外的屋檐下?,容长亭在这椅子上坐着?,左右两侧还站着?几个人高马大的护院。

白柳一看到这阵仗,差点就跪了下?来,余光斜见了三夫人狠厉的眼神?,不得不又站直了身。

两人齐齐福身,不敢抬头。

“你们可是和柴房里的婢女一起去伺候大姑娘的?”容长亭冷声问。

白柳一口白牙颤得厉害,嗓子眼紧得憋不出声,忙不迭回头朝空青看了一眼。

空青颔首道?:“回禀老爷,我们二人正是和玉琢同日去到大姑娘身侧伺候。”

“伺候大姑娘?”容长亭冷哼了一声,“今日怎不见你们在大姑娘身侧,就是这么伺候的?”

空青低着?头又道?:“大姑娘昨日出了府,身侧有?小芙作陪,我本欲等姑娘回来的,不料夜里白柳忽然染了风寒。”

“容府不知几时?竟多了位二姑娘。”容长亭猛一拍膝,讥讽道?。

白柳颤着?身,“老爷,奴婢昨夜忽然病了,自知不该再去姑娘身前照顾,省得让姑娘也染上病,空青同我待久了,我、我怕空青也沾了病气,只好劝她莫去姑娘跟前。”

空青默不作声地低着?头,默认了此事。

“当真病了?”容长亭冷目望去,颇为不信。

白柳连忙道?:“千真万确,万不敢欺瞒老爷,我、我还去府医那儿取了药,府医定能作证。”

容长亭微微颔首,面色却?依旧凌厉,“玉琢设计令大姑娘跌进湖一事,可是受他人指使?”

容离目不转睛地看向这二人,眼中饶有?兴味,她抬手掩住唇轻咳了两声,下?颌被袖口一遮,唇角略微翘起了点儿。

空青面色冷静,摇头道?:“回禀老爷,奴婢不知。”

“你们三人朝夕相处,她平日里见过些?什么人,难道?也不清楚?”容长亭眯起眼。

“我们三人鲜少?出府,见的自然都是府内之?人,先?前我们虽同在三夫人身前伺候,但并非时?时?都在一起,故而她私底下?见过谁,奴婢并不清楚。”空青徐徐道?。

白柳低头不语,手在身侧搅着?。

“这叫空青的确实坦然,另一位便不知了。”华夙忽然开口。

她抬起手,黑绸滑下?腕口,丝丝缕缕的鬼气自掌心浮出,刚欲将鬼气甩出,她猛地攥紧了五指,将鬼气捏碎在掌中。

容离侧身看她,状似在看柴房里的婢女。她还以为华夙又要使方才的把?戏了,不料竟戛然一顿。

院中的雾气未见消散,还越发浓重?,如翻云般滚滚铺开。

容离掩着?唇,双目微微眯起,刚想发问,却?察觉华夙无声无息地退后了几步。

大雾滚进柴房,华夙……她硬生生穿进了来时?穿过的墙里,藏进了隔壁屋。

容离还是头一回看见鬼穿墙,眼瞪干涩了才眨上一眨,心想华夙若是在旁人面前显形,定与凡人无异,只是身上裹着?的黑绸略显古怪。

她心一沉,心知能令华夙匆匆匿形的,想来并非凡物,这祁安城当真不会太平了。

正被问话的空青委实坦然,眸光并无半分闪躲,只白柳低头不敢开口,只字不肯提。

蒙芫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晃,倚在了贴身婢女的身上,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容离看见了这二人小声低语的模样,却?不知蒙芫说了什么,她的耳力尚且比不过华夙。可不知怎的,微一凝神?,竟能听见丁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依旧辨不清字音。

华夙匿进了墙里,容离也不盼她能再施个术,让白柳像玉琢那样将实情道?出。她轻声道?:“空青和白柳许是当真不知此事,白柳还病着?,可莫在院子里吹风了,今日下?了雨,比平日更冷。”

白柳低垂的眼悄悄一抬,眼珠子是湿的,将哭未哭。

容离轻叹了一声,“爹,若不就这么算了,我虽跌下?了湖,可如今身子也好起来了。”

“有?爹在,你不必怕。”容长亭道?。

容离又咳了两声,“也不知离儿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引得旁人如此相待。”

容长亭神?色沉沉,摆摆手说:“你回屋歇着?,此事爹定会查明。”

“那离儿便回屋了。”容离倾身,走?到自己屋前收了伞,推门便进了房。

进门便见华夙坐在黄杨木案边上,双目紧闭着?,身上竟一丝鬼气也未见漫出,气息藏得严严实实。她双眸一睁,在小芙还未来得及将门合起时?,朝外看了一眼,淡声道?:“这阵法有?点意思。”

容离坐在鼓凳上,回头对小芙道?:“去盛些?热水来,犯渴了。”

小芙点点头,将伞放好后,立刻出了屋。

因着?外边天阴,屋里跟着?也暗沉沉的,好似临至傍晚。

容离起身点了灯,昏黄的火光映在她的面上,这光柔和温暖,掩下?了她面唇的苍白,添了点儿活人该有?的生气。她伸手护着?刚燃起来的火苗,低声道?:“可能看出有?何蹊跷?”

“阵法纯粹,不是妖鬼所?为,应当是凡修布下?的阵。”华夙甚是平静,丝毫没有?身陷四面楚歌该有?的慌乱。

“是城里的和尚道?士做的?”容离又问。

“猜测罢了,不敢笃定,城中大半和尚道?士也是被祁安鬼气引来的。”华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

“若是鬼怪引来和尚道?士,他们岂不是也成瓮中之?鳖了?”容离皱眉。

华夙轻嗤了一声,“这些?鬼怪并非鲁钝愚笨之?物,昨夜我去净隐寺时?,青衫鬼正要走?,如今这弥天大阵已启,她自然察觉得到,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其余鬼物想来也如此。”

“那其余的小鬼呢?”容离放下?了护在火苗边上的手。

“一些?刚踏阴的亡魂,死不足惜。”华夙淡声道?。

容离心道?人竟连死了也逃不开这弱肉强食的命,心底一阵唏嘘,眼一抬又道?:“此阵可有?破解之?法,可需我助你一臂之?力?”

“蜂营蚁队罢了,这阵维持不了多久。”华夙蓦地睁眼,眼中波澜不惊。“尚不急,万不可打?草惊蛇。”

容离颔首,站起身朝窗边走?去,轻轻支起了点儿窗棂,朝外边看了一眼,只见容长亭带着?一众下?人出了兰院,而蒙芫正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好似丢了神?。

她正要将窗放下?,忽见蒙芫猛地转身,眸光好似蛇蝎,咬牙切齿地朝她这屋盯了过来。

蒙芫拧着?帕子,抬手捏住了身边婢女的肩,勉强站直了身,随后一步步走?回了房中。

屋外的雾状似柔若无骨的手,拂至了窗边,险些?要探进屋里。

容离连忙合上窗,朝站在墙角的剥皮鬼看去,本欲唤这剥皮鬼去三夫人那屋偷听的,可观这雾不大寻常,想想作罢,若是无意走?漏华夙所?在,她……必不能幸免。

过了许久,小芙才提着?装了温水的瓷壶进了屋,还未来得及关门,那门便被风刮得嘭的合上,惊得小芙趔趄转身,差点松开了手中瓷壶。

华夙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施术关门的正是她。

小芙拍了拍胸口道?:“这风怎这般吓人。”

容离将盖在桌上的杯子掀起,眸光自门缝一扫而过,见无一缕雾气渗进屋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怎去了这么久?”

“回来路上碰见了老爷,四夫人和五夫人,老爷又问了姑娘的事,我俱如实说了。”小芙往杯子倒水,小心翼翼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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