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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Fuga·(1 / 2)


玛蒂尔达是最后一个回到营地的船员,她离开了整整一天。

叶可在距离营地有一哩远的地方等着她,她坐在一截断了一半,栽倒在另一颗大树枝丫的树干上,让仍然不屈不挠地向上生长的枝叶掩盖着自己的身影。她的衣着向来很简单,外面裹着黑色的皮质短大衣,里面套着一件宽松的亚麻白衫,领口开得很低,露出她被绷带包裹的胸脯与精瘦的锁骨。下身是宽松的马裤,扎进了长到膝盖的皮革长靴中。

叶可的胸就像真正的男人一样平坦,但仔细观察的话,依旧能发现不同,因此不得不遮盖起来。但从喉咙下方,还是可以看见漂亮的胸肌,由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左右隔开。长年累月的练剑让她有了极其强壮的肌肉线条,佛罗伦萨城中有许多因此而爱慕着她的少女,每次回港都能收到不少大胆的女孩送来的花朵。叶可从未接受过,因此人们总是传说,她真正的情人就藏在灰冠雀号上,正因为害怕自己的情人背叛自己,她才从不允许任何男人上船。

“船长。”

她想要给玛蒂尔达一个惊喜,没想到对方走到距离树干还有十尺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叫唤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躲在这里。”

纵身从树干上跳下,叶可的动作就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般轻盈无声。玛蒂尔达撇了撇嘴,嗤笑了一声。

“隔着老远我就看见你那一头金发在稀疏的树叶里闪耀,简直比直视太阳还要耀眼,”她不客气地说道,“下次想要埋伏我,记得带上你的帽子,叶可。”

“我的帽子拿给皮娅缝补了,有许多地方都被海水泡脱了线。”皮娅是船上的裁缝,“从箱子里面找出来的没有一顶是我喜欢的。”

“那你最好赶紧找到一顶符合你心意的帽子,船长。人人都知道佛罗伦萨的叶可船长有一头灿烂的金发,而人人都在寻找你的踪迹——比寻找金子更为卖力。就我今天在阿加迪尔听到的消息来看,已经有几个金发的海盗被当成你抓了起来,好些船长因为吹嘘有你的消息,死相凄惨地被在酒馆中发现——整个地中海都在因为你的悬赏而变成一个巨大的血池,叶可,只要听说了哪里有你的消息,哪儿就会聚集一群嗜血的海盗。”

“也不全是因为我,”叶可冷笑了一声,“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赶着这混乱趁火打劫,捞上一笔——反正,到最后,每一枚损失的银币,每一个死去的人头,都会被算在我的头上。”

她们并肩走着,叶可脚步轻巧细碎,优雅稳健;而玛蒂尔达则有些外八,身体左右摇晃着,让她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个粗野的水手。

远远地,可以看到一丝细细的炊烟从营地的方向飘起。一方面,这固然会令旁人意识到有人烟的痕迹,但另一方面,安娜斯塔西娅,灰冠雀号的厨师,要为70多个船员做饭——要么,大家都得像野蛮人一样茹毛饮血,要么,就得担起一点小小的风险。而叶可从不亏待她的船员们。

“不止是海盗与私掠者。”玛蒂尔达继续说了下去,“刚才,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艘刚刚靠港的商船带来了最新的消息——据说巴巴罗萨·海雷丁已经派出了他几个最为得力的手下,各自率领着一个中型舰队,将要越过地中海,四散开来寻找你的踪迹。”

“穆罕默德王子的确是在加入他的舰队时被杀死的,恐怕奥斯曼帝国皇帝不会让他好受。要不是苏莱曼一世现在还用得着海雷丁,他此刻恐怕就已经与死去的易卜拉欣大帕夏见面了。”

“你提前在营地外面等我,不会就是要等着我告诉你这些消息吧。”距离黄翠相掩的络绎人影还有一些距离,玛蒂尔达的眉毛微妙地动了动,与金发的船长认识了两年,她对叶可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知道她从不会做任何无缘无故的事情,更不会好心地在营地外等着自己。躺在舒适的吊床上等着厨师做好吃的,漫不经心地听着自己带回的情报——这才是叶可会有的举止。

“当然不会。我为了提前告知你一声,灰冠雀号接下来的目的地已经定了,然而并非香料群岛。”

“噢,”挑高的眉毛回到了远处,玛蒂尔达就知道叶可没安好心。船长与大副当场起争执未免有些难看,她这是来提前争取自己的附和了,“理由呢?”

“太远了,灰冠雀号难以应付那么遥远的航行。”

“在我的指挥下就可以,”玛蒂尔达嗤之以鼻,却也没有明确地反对,叶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还有呢?”

“太热了。”

玛蒂尔达忍着要爆发出一阵嘲讽大笑的冲动,她尽管比你小了整整14岁,但她仍然是你的船长,她告诫着自己。“还有呢?”

“我提前来告诉了你一声,这就足以证明我对你的尊重,单就这一点来说,你就该同意我的决策。”

这么厚颜无耻的话从叶可的嘴里说出来,听上去似乎就有了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玛蒂尔达还想追问更多,但叶可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走快几步,前去与守在营地外围的黑奴水手打招呼了。

鉴于这场对话,在晚饭(从村庄里买回来的扁粗麦面包,羊奶酪,撒着摩洛哥综合香料的烤果子,以及一只水手们抓住的小野猪)过后的会议上,玛蒂尔达满心以为船长会提议前往北海,尽管那儿的走私生意没有多少利润可言,还有受到慕赏金而来追捕的海盗骚扰的可能性。但至少远离几个海上军事帝国的势力范围——将来或许还能从陆路返回佛罗伦萨。当叶可缓缓吐出“新大陆”这几个字的时候,玛蒂尔达顿时就明白,自己被狡猾的船长给耍了——新大陆的炎热气候比起香料群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当叶可要求投票表决,并且特意将眼神放在她身上时,玛蒂尔达还是无可奈何地赞成了。

船长的决心是没有任何人能改变的。玛蒂尔达刚刚加入叶可的队伍时就明白了这一点,已经当了15年大副的她对于叶可的“我的船上不能有男人”这一规则充满了不屑。“你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能胜任船上工作的女人,”她那时这么告诉船长,“还是趁早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来比较好。”

“我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年轻的女孩如此回答她,两年后,她的船上有经验丰富的铁匠,有手艺精湛的木匠,有心灵手巧的裁缝,有医术高超的医生,有骁勇善战的水手长,还有足智多谋的参谋,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

“那我们就该趁早开始为前往新世界做准备。”叶可宣布道,她站在篝火旁,手指放在剑柄上,拇指抚摸着顶端那只展翅欲飞的灰冠雀——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把剑,所幸没在逃亡中遗失。“首先,我们必须引开敌人。玛蒂尔达已经得到了情报,巴巴罗萨·海雷丁及许多其他海上势力都在搜寻我们的下落,他们迟早会找到阿加迪尔来——引开注意力的虚假情报是必需的,在船只修好能够起锚以前,我们必须确保他们认为我们已经远离了北非,因此不会白费力气在这个区域搜寻。”

篝火旁的几个人听得很认真,这样的会议并非每个船员都可以参与,除了玛蒂尔达以外,叶可身边还站着二副卡特琳娜,参谋拉薇妮娅,刺客安,还有翻译玛格丽叶塔。这是团队中的最核心部分,其他人没有资格参与如此重大的决议。

“玛蒂尔达还打听到,有个商船船长急于回家去探望他生病的父亲,愿意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迅速将他手上闲置的几艘运输小船卖出——我们可以买下两艘,一艘交给玛蒂尔达,她会装扮成一名普通的意大利水手,沿着非洲海岸向下,前往达喀尔湾。”

达喀尔湾是西非海岸上重要的奴隶走私港口之一,非常繁华,每艘从印度或香料群岛归来的大型舰队都必然会停靠在那儿修理与补给。玛蒂尔达还有些恼火,却也不得不称赞叶可的选择。

“玛蒂尔达会在那儿的邮局投放一封要求送至香料群岛的求助信——别担心,这封信转头就会被以极高的价格卖给过路的走私船只——以及在酒馆里打听是否有任何熟悉前往东方航路的领航员,或者有相关经验的水手。自然,任何人都会建议玛蒂尔达继续向南走。临走时,她还会在村庄中打听那儿有能够修理船只的小港口。这么一来,就足以让任何人确信我们将要前往香料群岛了。”

“玛蒂尔达不能带走太多水手,”拉薇妮娅插嘴了,她是与叶可一起长大的吉普赛女孩,脑筋转得比谁都快,还是玛蒂尔达见过的最厉害的小偷,“有许多海盗都知道灰冠雀号上没有男人,他们会认出我们的女黑奴——剩余的男装只有不到十套,我们还要留下一些人在这儿帮助海伦娜修船。”

“她们不必跟我走,我可以在阿加迪尔雇佣几个水手,”玛蒂尔达说,“只要能把帆升起来就行,其他的事情我都能干。在停靠达喀尔湾以前,我会在中途停下两次,解雇水手,再雇佣另外一批,这么一来,即便有心打听,也很难发觉我是从哪个港口开来的,更不会识破我的身份。跟船长待了两年,我已经知道一个意大利人讲的葡萄牙语可以有多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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