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祁感觉自己在意识清醒地做梦。
鲜血自他受伤的后脑缓缓地晕开，慢慢地在地面上与雨水混合，渲染出深红色的印迹。
四周有很多人，有慌张的汽笛声，也有行人焦急的议论声，那个限速60却非要开120码的傻逼正在抖着手打电话，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冷笑一声，然后站起来告诉他别打了打给谁都没用不如穿越回五分钟前剁掉自己踩着油门的脚。
但是他还是在做梦。
他梦到了他摔上门前一派死寂的家。
端庄秀丽的女人坐在沙发上神情冷静，面前是一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神态迷乱，熟悉得令人作呕，而男人也不甘示弱，冷笑着放出了一段视频，女人与另一个陌生男人样子亲密，恩爱非常。
他的手上攥着刚刚拿到的录取通知书，在玄关处看着坐在沙发两端的男人女人，一动没动。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
他和男人女人，男人和女人。
此时此刻，他似乎听到了，他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一点一点开始崩塌的声音。
“离婚吧。”男人说，“没意思。”
“不。”女人只回答了一个字，然后冷笑，“怎么，要分了家产给那个小狐狸精和你刚生出来的宝贝儿子？我不同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养着的那个小情夫花了你多少钱？”男人也冷笑，“他到现在还觉得你是以前那个阔得不行的富家小姐吧，那个账户，我们说好谁都不动留给小祁，是你偷偷把钱转走了吧？以为我不知道？”
“解一山你放屁！”女人嚯地站了起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男人的嗓门也大了起来，“怎么这会儿终于不要体面了？张颖清，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小祁吗？”
等到男人女人开始厮打起来，他动了动唇，呼出一口气，空气冰凉。
然后，他用力地，狠狠地摔上了门，把一切都摔到了身后。
他还梦到了他去拿通知书时遇到的那个朋友。
“恭喜啊状元。”他揽住他的肩，一脸的羡慕，“哎让我摸摸让我摸摸，这可是P大的录取通知书诶，让我沾沾光！什么时候办升学宴啊记得叫我，我要来蹭饭！”
他垂下眼，温和地“嗯”了一声。
“说真的。”对方把通知书还给他，突然有些感慨，“我是真的很羡慕你。”
他一顿。
“你看啊，你这人长得帅，成绩又好，你爸妈我上次见过，那叫一个男帅女美啊啧啧啧。”对方揽着他的肩往前走，“说句人生赢家不过分吧？哎我跟你说，前两天我看到老班他还托我问你什么时候来拿通知书呢，我看他的样子，恨不得收你当他儿子好光宗耀祖……”
“解祁？解祁？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他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这个笑容不要太嘲讽，然后温和地开了口：
“你说得对，我也觉得我自己是人生赢家。”
“艹！你学坏了啊学神！这话说的，忒招人恨，走走走，一起去吃个饭，我请啊你别跟我抢！”
……
好疼啊。
其实他不是很想死。
死了的话会被解一山当成孬种的吧，这太没面子了。
真遗憾啊，他想。
早知道他会是这么一个结局，当时就应该先把录取通知书在那两个人面前撕掉扔进垃圾桶，免得他们故作悲痛的时候还不忘把那张纸拿出来炫耀。
他闭上眼睛。
从脑后蔓延至全身的痛感逐渐抽离，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就在意识即将消亡的刹那，指尖突然传来尖锐的痛感。
他被这阵骤然清晰的疼痛刺激得皱了皱眉，感觉到自己原本沉重的身体突然一轻。
下一秒，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
牧闻发誓，他从前真的不觉得自己胆小。
但是在借着闪电看到解祁手上滴下来的血的那个刹那，他突然发掘了自己这个隐藏的缺点，并且在一分钟之内将其发扬光大，让他心脏都差点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