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无声对峙。
一层的T台秀结束,零零散散的人群回到二楼。
本是这个包厢的人刚一推门就透过门上的玻璃条窗看到了房内的两个人。
一个凤目如火,一个满不在乎。
人精们天生趋利避害的雷达嘀嘀嘀响不停，赶紧推着后面挤上来的人，压着嗓子，“快走！干嘛呢！”
门外的人呼啦啦走个干净,门内的两个人还在无声对峙。
听到门外的声音，霍兰之索性上前走两步紧攥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往外拉。
“我们出去说。”
他没有兴趣被别人偷窥自己的感情生活。
失败的感情生活。
酒意上头的林钰脚下踩云，无可置否的被男人拉着走,晃晃悠悠的视线停在她被紧攥的手腕上。
红红的一圈，足见他攥的多紧。
可是至于吗？林钰想到曾经一腔赤诚的自己却被当成了心怀不轨的脏东西,冷冷的勾起唇角。
直到走到停车场林钰的保姆车前，霍兰之抬手动作迅猛的拉开车门,坐在车里的嘉禾啃饭团一脸懵逼。
刚刚嘉禾还是不适应里面的氛围,林钰就让她土遁了。
“你先回避一下好吗？”霍兰之温润的声音此刻嘶哑如沙，看着嘉禾快速下车之后，反手抱起林钰就把她塞到了车上。
哐当一声车门被拉上,被赶到车下的嘉禾目光茫然。
保姆车里空间很大，前排是座椅，后面的两排椅子还可以改装成床铺。
“你就这么生我气？”霍兰之咬牙切齿,胸口起伏,眼底爬满了血丝。
靠在椅背上，林钰仰头看他。
天色渐晚，光线幽暗,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轮廓和有些模糊的五官。只是他轻颤的声音和激烈喘息的呼吸声好像泄露出他此时真实的情感。
不过林钰浑然不在意，慵懒的抚了抚被圈红的手腕，“我这不是，体验一下吗？”
“体验什么？”霍兰之不假思索的反问。
“体验一下，肮脏的心机上位女的生活是什么样的。”说完林钰轻笑，漫不经心的，“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但还挺特别的。”
毕竟几个大帅哥同时伺候着的经历，她还真没有。
听到这句话犹如耳边惊雷，霍兰之整个人都被定住了。
沉默站了良久之后缓缓蹲下，一双凤眼血红，颤声说道，“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错了，曾经不该那样偏见的揣测你。
闻言林钰诧异的看他，嗤笑出声，“不嫌我脏啦？可是我觉得那些小哥哥们的滋味儿，比你好啊。”
霍兰之脸色难堪至极，一下白了。大手却紧紧攥着她丝毫不肯松，往日初见的一身洒脱全然不见，眼中只有她，“求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静谧的车内，两个人的呼吸几近可闻。
“我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林钰红唇轻启，表情冷淡，心不在焉的继续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你，可是我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你给我一段时间冷静一下，过段时间给你答复。”
霍兰之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攥成拳置于膝盖上，精致有神的凤眼上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诉说着他无法言说的祈求。
“走吧”，林钰喟然叹息，“那不然现在就告诉你，从今天开始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吗？”
“你……”，霍兰之薄唇颤抖。
看着林钰眼中终于浮现出的厌烦，霍兰之终于挨不住，垂下眼帘，眼前是她笔直修长的小腿。片刻后，霍兰之脱下外套放在她的膝盖上，耐心细致的一一捋平。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不过十几分钟，再站到车下的霍兰之失魂落魄，眼底是晕不开的懊悔和成片的红色。
“霍老板，您没事吧？”守在车旁的嘉禾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就被镇住了，忍不住轻声询问。
缓缓摇头，霍兰之一步一步强迫自己离开林钰。
最终两个人离的越来越远。
这个世界，怎么没有后悔药呢？
……
霍兰之一夜未眠，手中握着那个皮质的打火机套不停摩挲。
对于林钰的心灰意冷和滔天怒气，霍兰之几乎是无话可说。因为在当初，他的的确确如此揣测过。
悔不当初。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在还不了解林钰的时候就给林钰盖了不怀好意的章，所以即使在后来他被林钰不断的吸引时，他一方面动心，一方面却又无法避免的心怀戒备。
所以即使在那一夜亲密接触之后，他还是无法坦荡的面对这场感情。
处处细微引人疑虑的地方，他下意识的带着偏见总会往坏的方面思考。最后让这段感情万劫不复。
之前别人跟他说一段感情最忌猜疑的时候，他还不可置否，现在终于明白了这短短一句话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晨光熹微，霍兰之双眼酸痛，等睁开眼睛望向窗外漫天红光的时候，眼底的一片血色与之交相辉映。
过了不知多久，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动。
伸手拿过来一看，居然是林钰母亲的来电，连忙接了起来。
“阿姨有什么事情吗？”声音嘶哑粗噶，一点都没有往日润耳好听。
“今天阿姨想约你喝杯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突如其来的邀约让霍兰之一愣，“我随时都可以。”
“好，那我们一个小时之后在久闻茶庄见，好吗？”
……
一个小时后，久闻茶庄竹雅清幽的小包间内。
今天沈嫣的打扮很端庄，隐隐有曾经林氏董事长夫人的持重。
“兰之，不好意思今天冒昧给你打电话。”沈嫣微笑，礼仪却比之前更加周全，若有若无的疏离感隐隐再现。
“阿姨……”
霍兰之蹙眉，向前俯身面色略显焦急。
“你先听我说。”沈嫣抬手打断。
“阿姨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坦诚的回答阿姨。”
“你之前是跟小钰谈过恋爱吗？”沈嫣轻声问。
幽静的小包厢中，上好的碧螺春隐在茶壶中，被热水催出袅袅炊烟裹挟着浓郁的茶香。
“是。”霍兰之应了。
闻言沈嫣表情并没有非常惊讶，似乎已经料到了这个回答。
“我给你讲讲我的女儿吧。”沈嫣长叹一息道，“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我都怕她找不到喜欢的人，不知道她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
“我的女儿啊，其实特别懂事，但也很倔强，脾气性子都有点像她爸爸。读书那时候被老师冤枉了，委屈的哭也不肯低头。”
“家里破产之后他爸一下就倒下了，我的女儿突然就长大了，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好多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女儿，让她为了我跟她父亲这么疲惫。”
嗓音轻颤，沈嫣深吸一口气，直视霍兰之，“那你们之前是为什么分手的呢？”
垂眸盯着自己面前的紫砂茶盏，霍兰之抿唇没有应声。
“阿姨这个问题让你为难了是吗？”沈嫣柔声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问问，既然你们之前在一起过又分手了，你的好意阿姨没有办法坦然接受。”
话音一落，沈嫣从包中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放到霍兰之的桌面上，“之前是阿姨欠妥了。”
自从那天霍兰之来家中找林钰，沈嫣心中就起了疑。那个从异国回来的赵教授，似乎不是绿光娱乐所谓的员工福利。
想想也是，当时被丈夫将被治愈的可能冲昏头脑。
哪有这样阔绰贴心的员工福利呢？
“这是我这段时间兼职做财务赚的钱”，沈嫣食指轻点银行卡，“里面大概有十几万块钱。”
自从上次刀疤男来到家中催债之后，沈嫣就从浑浑噩噩的精神世界中霎时清醒，怎么能他们老两口就这样把家庭的重担扔到孩子身上呢？
所以打那之后，沈嫣开始时不时的接一些财务方面的兼职工作。
攒的这些钱本来是想给女儿的，没想到还没把钱送到女儿手中，就知道了这事。
“我不知道你之前请赵教授花了多少钱”，沈嫣坦荡大方，“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如果不够的话，我再给你。”
“我们家不能白白的受你的好。”
一句又一句就像重锤一样不断击打着霍兰之本以皲裂的心脏。
“阿姨，您听我说，我之前的确是……”霍兰之忍不住辩白，倒不是为了自己，而且沈嫣此时这种公事公办，一点便宜都不会占他的鲜明态度让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明明之前见到他的时候恨不得他赶快追到林钰，每回都亲热的叫他兰之。
“不用说了兰之，这段时间真的很感谢你”，沈嫣起身微笑，“以后你还是我们小钰的领导，但是家中太狭窄，就不要再去受委屈了。”
霍兰之帮忙找医生这件事情既然林钰不知道，那沈嫣就不准备再告诉林钰了。
说完对霍兰之礼貌颔首，信步离开。
坐在原地的霍兰之如遭重击，待反应过来跑出去寻沈嫣背影的适合，久闻茶庄门口已经空无一人。
回到包厢中，木质桌面上那张浅色的银行卡分外刺目。
……
月色清冷。
霍兰之双眼紧闭仰头靠在沙发上。
被他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作响。屏幕闪亮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过了不知多久，砰砰的敲门声。
“霍兰之你开门！”
“你快给我滚过来开门！”
门外是闻兹雷霆震喝。
唉，霍兰之掀起眼皮在心中长叹口气，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推开，脸色漠然，“找我有什么事？”
“……”，闻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是不是喝酒了，怎么电话不接，门也不开。”
懒散的靠在玄关的柜子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不是开了？”
“卧槽”，闻兹一双眼睛写满了震惊，“是不是出事了？”
这样反常至极的霍兰之闻兹只见过一次，就之前言卿的事的时候。具体闻兹说不清，就是那种懒散又冷然的一副死样子。
眼神上下扫过霍兰之，闻兹笃定，“出事了。”
霍兰之掀起眼皮睨了闻兹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屋。闻兹紧随其后，叨叨叨说个不停，“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让霍兰之居然变成了这个德行。
往茶几上扫了一眼，上面连酒瓶酒杯都没有。居然没喝酒，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心烦意乱到极端，反而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
“怎么没喝酒？”闻兹追在霍兰之后面问道。
喟叹一声，霍兰之转身面无表情，“因为喝酒误事。”
昨天大老王战战兢兢的来找他，把那天的异状跟他说了。如果大老王不说，他都不知道在酒意朦胧的时候，他躲在角落中的自言自语居然被人听去了。
不仅听去了，还阴差阳错的传到了林钰耳中。
“以后我就戒酒了”，霍兰之走到西厨中岛台前拿了一瓶矿泉水扔到闻兹手中，“反正我本来胃就不好。”
“……”，闻兹一头雾水，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对霍兰之来说是大事，但是此时霍兰之明摆着不想说，那他是不是就不该再戳好兄弟的伤处了？
抬眸睨了一眼闻兹，霍兰之瞬间明了闻兹心里想的是什么，之前闻兹帮了他不少忙，连赵教授都是闻兹帮忙牵线联系的。
于是抿了抿唇，“林钰知道了最初我对她的偏见，还有，阿姨也把去看赵医生的诊费还给我了她知道这不是公司的员工福利了。”
“卧槽……”，闻兹一声惊呼，“那你最大的助攻岂不是……”
“是啊”，霍兰之叹气，原本想着让岳母先接受她，先跟林钰一家人相处好。他向林钰承诺过，要去了解真实的她。
可是现在一切前功尽弃，都完了。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放弃吗？”
闻言霍兰之冷然的侧头看着外面灰暗的夜色，呼呼的风吹不散压头的乌云。似乎要有一场天气巨变的样子。
看了许久才启唇，“放弃是不可能的。”
死也不会放弃的。
然而他此刻还不知道，他那个神奇的小舅子，又开始搞事情了。
……
林家。
热热闹闹的晚饭，林立仁状态好了不少，甚至知道照顾女儿和儿子，开始给两个小家伙分肉夹菜了。
他的世界终于慢慢的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沈嫣坐在一旁看着，微微红了眼，连忙垂头不让他们三个人发现。
“谢谢爸爸”，林钦接过林立仁夹过来的排骨直接拿手开始啃，“姐姐，前两天有个大学教授到我们学校……”
林钰一听，捏着筷子给林钦的手就来了一下，瞬间红了一条。
登时林钦嗷呜一声，咬牙切齿，“姐姐干嘛打我！”
一双儿女暗搓搓的小动作根本逃不过老母亲的双眼，甚至沈嫣还知道之前林钦悄咪咪的给他姐姐寻了好多男朋友候选人。
她觉得没什么，全当成他们姐弟两个人独特的感情沟通。
不过一想到前几日女儿抱着自己痛哭的样子，沈嫣心口就酸酸的，瞧了那边打闹的两个小家伙一眼，“还忘不了兰之吗？”
一语落地，鸦雀无声。
听了这个名字，林钦先是眉头一皱，歪着小脑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原来那个霍兰之不仅是姐姐的追求者，还是姐姐的前男友啊？
那还敢登门来他家，是当他这个家中男子汉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