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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绘雍州⊙_⊙(2 / 2)


严惊蛰木木的抬眸,迟疑的问:“送我的?”

裴时臣弯腰,嘴角浮出一点笑意:“桃木能驱邪,你刚从坟堆那边走了一圈,我担心你晚上被脏东西盯上。”

“三表哥不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吗?”严惊蛰接过桃木簪,莞尔一笑,道,“这会子怎么偏偏又信上了?”

裴时臣窘了一刻,含蓄道:“防范于未然,我自是不信这些,但天外之物谁说得清?有了桃木簪,总归安心些不是吗?”

严惊蛰颌首:“三表哥说的在理,既如此,这簪子我便收下了。”

裴时臣笑弯了眼,拿回严惊蛰手中的桃木簪,身子前倾,在少女乌黑的头发上比划了几下后,将木簪斜斜的插在发髻上。

严惊蛰晃晃脑袋,眨眼问:“好看吗?”

她鲜少用簪子挽发,从前妆匣里的首饰,是有些珠钗,不过她嫌那些玩意累赘,平日里很少佩戴,久而久之,父兄送给她的东西里便不再有钗环。

“好看。”

裴时臣目光柔和,视线沿着桃木簪一路往下,最终落在严惊蛰绯红的樱桃小嘴上。

火热的目光引得严惊蛰忍不住往旁边张望,尴尬之余,正巧前面有几人开了一桌曲水流觞席。

“桃林的素面好吃的紧,”严惊蛰指着对面说说笑笑的人群,招呼道:“我们也过去吃一嘴吧,一人只需十个铜板,再答两句诗文就可以海吃一大碗呢!”

说着,她从兜里数出铜板,狡黠一笑:“今日我做东出银子请三表哥吃,三表哥是秀才学生,不若这诗文便交给三表哥如何?”

裴时臣悠哉的展开玉扇,笑道:“好。”

交了银钱之后,严惊蛰随着女眷落座,而裴时臣则跟着男人们去了对面支架边上提笔作词。

拉着严惊蛰入座的豪爽妇人朗声冲男人们喊:“我这儿的小娘子生的出水妙善,如此好颜色,不如趁着今日的桃林好风光,你们就以此为题,做一二首诗赠给相仪的姑娘如何?”

满肚子风景画卷诗词的裴时臣一下愣住了。

在场的人大多是燕侣莺俦,众人自然而然的以为他和惊蛰表妹是一对佳侣,所以妇人的话一落地,无人反驳,相反男人们兴致盎然的提笔挥毫,女人们则离开位子,挤在一快凑趣的娇笑,话语间无不在憧憬着男人们笔下的情.爱诗词。

唯有严惊蛰端坐不动。

裴时臣偷偷的往身后看了看,小姑娘孤零零的坐在那,眼珠子机灵的左转右转,就是不放在他身上,瞧瞧其他女子,恨不得一颗心都丢到这些男人堆里。

“世子爷。”路文看出裴时臣的失落,小声道:“这诗还有写的必要吗?”

路文瞥了一眼心思不在这边的严惊蛰,暗道世子爷纵是写了诗,也送不出去吧。

这种赠予心上人的艳词,世子爷一时半伙恐怕也送不出手,这两天世子爷虽有意无意的对表小姐献好,可瞧表小姐的意思,大约是没领悟到世子爷的心意。

可话又说回来,桃木簪都收了,没道理表小姐不明白世子爷的意思啊。

裴时臣幽幽的看了一眼对面开始小口小口喝桃花酒的严惊蛰,旋即自顾自的摇摇头,开始举笔做诗。

在场有不少才子,严惊蛰才喝了半盏甘甜的温热桃花酒,男人堆里突然传出欢笑声。

严惊蛰侧耳听了听,待听到什么“花蕊朝君开”后,惊得她一口酒水喷涌而出。

她抬头觑了一眼热闹的人堆,心道这些人好生豪放,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说出这等羞人的艳词。

方擦干酒渍,远远的走来三两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姑娘,几人笑着上前拉起严惊蛰。

“你怎好干坐在这?那边诗文落笔了,赶紧过去看看啊,说不定你家哥哥还能拿个头名呢!”

附近的农家人憨纯好客,定了情的男女之间喜欢用哥哥妹妹互称。

这种习俗严惊蛰当然知情,她正准备解释她和三表哥的关系时,姑娘们抢先指着人群中身段颀长的裴时臣,故意取笑道:“瞧见没,他已经歇笔了,你不过去捧场,那他做的诗岂不是白做了?”

“去吧去吧。”

“走走走,磨蹭什么!”

严惊蛰被姑娘们推搡的难为情,只好面红耳赤的来到裴时臣跟前。

“送你的。”裴时臣言简意赅,目的明确。

严惊蛰望着卷好的纸张,双目囧囧:“这…这不太好吧?”

男子送情诗给年纪相仿的姑娘,意欲何为她还是懂的,她若是收了三表哥的诗文,那他们岂不是……

裴时臣看小姑娘眼中含着纠结情绪,蹙了蹙眉头,压低声音道:“里面不是诗,收了不碍事的。”

严惊蛰垂下的脑袋猛得抬起,在裴时臣鼓舞的目光下,她半信半疑的打开纸卷。

“哟!小郎君做的是画诶!”

旁边姑娘的一声叫唤惹得众人频频回头。

“这才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做出画来了?”

“画的啥,快给我看看。”

严惊蛰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画就被姑娘们夺了去。

“啧啧啧,落笔有神,和真人竟没什么两样。”

有人看一眼画,随后抬头看一眼严惊蛰,打趣道:“这份丹青艺技,若没有日日相处的熟悉,是断不会画出此等活神活现的模样。”

“是了!”

诸位女子们掩嘴而笑,有好事的人冲严惊蛰挤眉弄眼:“也不知是怎样的熟稔法子,小郎君竟连你腰间佩袋的纹路都画了出来。”

“就是就是,瞧着小娘子面嫩的很,不成想荷包都给别人看了。”

说完,众人又是一阵嘻哈哄笑。

如果说京城盛行送簪寄情,那么在雍州,女子的荷包才是男女定亲的信物。

四周的人都在称赞裴时臣丹青绝佳,严惊蛰却下意识的开始比对她腰间的荷包和画中荷包的差别。

嘿,这一细看吓她一跳,画上就连她荷包左下角那个小缺角都有。

她蓦然看向三表哥。

裴时臣微微低下头,一副恭顺无良的模样:“我旁的拿不出手,就属丹青之术尚可,但凡见过两眼的东西,心中都有丘壑,只需闭上眼冥思一会就能画出来。”

“这么厉害?”严惊蛰毫不怀疑裴时臣所说的真实性,闪着星星眼:“那等会三表哥画一副春景图怎么样?”

“春景图?”裴时臣疑惑。

“仁兄不是雍州人吗?”一道声音插进来。

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梳着书生头,俨然是个读书人。

裴时臣拱手还礼:“在下是京城人士,不知这春景图是?”

书生笑道,大手往外一扬,热枕的介绍道:“桃花镇上每年都举行春诗会,诗会上除了应景的素面流水席,就属之后的春景图最为瞩目了,若是仁兄所绘的春景拔得头筹,今夜灯会上将有顶大轿抬着仁兄逛遍整个桃花镇。”

说着,书生突然胳膊肘拐了一下裴时臣,闷笑低声道:“咱们桃花镇的轿子宽敞,到时候仁兄请佳人与之一起坐上,观赏夜景之余还能表一表钟情,岂不快哉?”

裴时臣怔了怔,忽而笑了,拱手谢过后抬步往严惊蛰身边走去。

“说什么悄悄话呢?”严惊蛰变转画卷,边好奇的问。

裴时臣目中划过一丝笑意,“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严惊蛰表示怀疑,鼓着腮帮子道,“肯定有事瞒着我,不然为何要背着我说话?”

裴时臣没出息的拢拢衣袖,坦白道:“那书生说若我拿了魁首,就可以邀请表妹一同夜游桃花镇。”

严惊蛰脑中一阵轰鸣,艰难的咽咽口水:“不妥不妥,到底表哥与我男女有别,坐轿游赏会被误会的。”

说着,她就抱着画卷急急的往左边走。

裴时臣上前两步,将少女轻轻拦下,哄骗道:“你我表兄妹,是血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可是……”

严惊蛰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闪躲,嘟囔道:“别人又不知道咱俩是表兄妹,再说了,表兄妹又不是亲兄妹,稍有僭越之处,外人还是会说笑的。”

裴时臣耳灵,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禁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严惊蛰没好气的皱皱鼻子。

“我笑表妹掩耳盗铃。”

裴时臣笑眯眯的盯着面颊红彤彤的严惊蛰不挪眼,一字一句道:“表妹是真心不知,还是心有所明却不愿坦然面对?”

严惊蛰心跳快了两拍:“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我……”

我了半天没下文。

裴时臣笑而不语,径直拉着严惊蛰往席面上走,落座后,裴时臣顺手夹起眼前流过的素面放置严惊蛰的碗里。

严惊蛰食指微动,在裴时臣灼灼的视线下,终究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将素面放进嘴里。

碗底见空,裴时臣却不着急夹第二下,而是倒了半杯温热的桃酿给严惊蛰。

“素面是凉的,表妹少吃为好。”

严惊蛰后知后觉,待回过神来时,脸色一阵变幻,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叹息:“外祖母家阴盛阳衰也是有好处的。”

裴时臣挑眉:“此话怎讲?”

严惊蛰仰头灌了小口桃酿,幽怨的睨了眼身边的男人:“女儿家的事,三表哥知之甚详,想必平日在府中姊妹堆里听了不少吧。”

一股子犯酸的气味铺面而来,裴时臣见状眼中的笑容加深。

严惊蛰被看的心里发慌,哽着脖子道:“我这话难道说错了?”

“错的离谱。”

裴时臣轻点了一下严惊蛰的额头,“表妹怕是有所不知,我与府中女眷其实并不亲热,这些女儿家要注意的事,都是我娘告知我的。”

严惊蛰摸摸额头,有些惊讶,“柔舅母为何跟表哥说这些?”

裴时臣修长的五指来回转着桌上的瓷碗,收了笑容沉声道:“我娘说这些是男人们必须清楚的事,可惜她命不好,没能遇上良人,临死前交代我谨记这些,只待日后我遇上心悦姑娘身子不爽时,能多心疼一些是一些。”

严惊蛰摸摸因喝了温热的酒酿而暖呼呼的小腹,笑了笑道:“柔舅母这话真稀奇……”

说着严惊蛰突然僵住了身子。

“怎么了?”裴时臣脸色一青,着急道,“可是不舒服?”

严惊蛰默默的放下筷子,捂着脸不敢看裴时臣。

见严惊蛰背过身子不搭理人,裴时臣急得无可奈何,只好抬手去掰少女的肩膀,手指无意间拂过严惊蛰的耳朵,热乎乎的,还有些烫。

裴时臣一下明白过来。

这是……害羞了?

思及此,裴时臣大大的手掌用力的将严惊蛰拉过来,拨开少女捂脸的手指,果然,一张羞红如天边红霞的小脸上填满了惊愕和手足无措感。

严惊蛰扭捏的侧过头,恍若一朵羞答答的芍药花,心有不快便呐呐埋怨道:“读书人都这么大胆么,言辞间调戏姑娘家就这么好玩?”

说什么心悦姑娘,还多疼一些,呸,下作不知羞!

裴时臣不可置否:“是我唐突了。”

闻言,严惊蛰不知为何有些失落,心口反酸,嗔怒道:“表哥下次注意便是了。”

说着就撇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赌气的夹起飞流过来的素面张嘴就要大口的吃。

“都说了吃多凉水面不好。”裴时臣好气又好笑,就着旁边小炉子烫了烫面后,旋即夹给严惊蛰。

“吃吧。”

严惊蛰小嘴翘高高:“过了热水的素面失了味,我才不吃。”

裴时臣满目笑意:“素面不就是从流水里捞出来的么?”

严惊蛰:“……”

此时流水席上,男男女女们斗诗说笑不停,望着碗里飘着一股青竹香的素面,严惊蛰吸吸口水,到底是执起筷子吃了起来。

素面席吃完不久,众人翘首等待的绘制春景图的游戏上场了。

因临近傍晚,夜色笼罩,周围渐渐点上橙黄的蜡烛。

沿着河堤搭建的长棚内,许多书生雅客纷纷卷起衣袖等着桥对岸的锣鼓敲响,铿铿锵锵的三声响后,桌上的男人们立刻起身往外跑,裴时臣也不例外,如一阵旋风一般,嗖的一下蹿出好几丈跳到人群中夺走笔墨纸砚。

春景图比赛并不是人人都能参与,作画的文房四宝稀少有定数,毕竟灯会上的大花轿就那么一顶,每年能坐上去的鲜少是书生,因为争抢作画工具就是一门体力活。

严惊蛰望着追在裴时臣身后左跳右蹿赤耳抢夺笔墨的斯文书生们,不由的想笑。

裴时臣比之旁的书生要高出很多,此时就像阵营里一只大鹤伫立在鸡群中,在诸多张牙舞爪的公鸡堆里,裴时臣不仅要护着怀里的纸张,还要防止随时投过来的巴掌。

眼瞅着有人试图以小个子的优势溜到裴时臣身后抢夺毛笔,严惊蛰急得眼眶骤然一缩,不顾矜持的高声喊道:“三表哥,小心身后!”

裴时臣闻声,倏而转过身,巧妙的躲过身后的“盗爪”。

“接着——”

裴时臣眼睛瞟过来,眨眨眼,随后一个重抛,包着笔墨纸砚的布兜在男人们的头顶上划过一个长弧。

严惊蛰又惊又喜,在大半书生往她那边扑过来的瞬间将布兜稳稳接住。

“诶。”空气中充满了叹气声。

严惊蛰长相娇小俊俏,又是女子,书生们谁也不敢上手和她抢,只好失落的放弃,转头去抢其他的布兜。

裴时臣朗笑两声,大步跨走到严惊蛰,煞有其事的对严惊蛰拱手作揖。

“多谢表妹伸以援手,没有文房四侯,我便是有通天的丹青手艺,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严惊蛰将手中的布兜奉上,娇笑道:“贫什么嘴,快些去画吧。”

已经有人往长长的画案上点了一炷香,香灭就要交画,再啰嗦时间就不够了。

裴时臣接过布兜,路文上前研墨,严惊蛰则捧着温热的茶水静坐在一旁观看。

提笔冥思了一会,裴时臣忽儿凑到严惊蛰耳畔:“雍州的春景表妹怕是看厌了,京城风光无限,今日便让表妹赏阅一番京城春景底蕴如何?”

边说边执笔在纸上勾勒,严惊蛰侧开脸,掩口笑道:“表哥话可别说太满,我年幼时常去京城玩耍,那些个风景十之八.九我都看烂了。”

裴时臣挑眉不语,继续埋头作画。

望着面前认真执笔的男子,严惊蛰失笑,以为自己刚才的话戳穿了表哥的心事。

此时没抢到笔墨的书生们围着几张案几来回观望,时不时的摇头点头叹息+小声点评,严惊蛰干坐无趣,便放下茶盏提裙四处走动起来。

走了一圈后,只觉更加无趣。

不是说这些人画的不好,实在是画的太过千篇一律,除了花就是树,一点新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三表哥案几前传出称赞声。

“妙啊——”有人感慨。

严惊蛰好奇的看过来,因外边围了一圈人,一时看不清里面的画卷,就在这时,裴时臣停下笔拨开人群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快到严惊蛰跟前时,大地遽然猛地摇晃颤抖。

下一息,一声“轰隆”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恢复正常更新,这几天有事耽搁了,不好意思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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